他扭了扭脖子,骨头嘎达嘎达作响,咧着血盆大口问道:“说那么多没用,谁第一个来?”
鲁飞英扫他一眼,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一众南溟弟子,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沉声喝道:“你等皆是受岛内临时征召而来,这场生死之战原本与你等无关,他们胜战有赌注可得,你们呢?都有什么需用,尽管说来,此间事了,老夫一一嘉赏!”
余苗昂首笑道:“鲁长老,您说的什么话,怎么就和我们无关?我等都是南溟弟子,这是切身相关的事情!至于什么嘉赏……为南溟尊严而战,还用这些东西?”
“不错。”
“鲁长老,南溟的尊严便是我等最好的嘉赏!”
“待将这些宵小之辈打发走,我还急着回去修炼,奖励什么的用不到。”
众人纷纷表态。
“好!”鲁飞英停驻脚步,满意地点头,“你等一心为我南溟,光这份心意就值得嘉赏,好!无论输赢,今日事了,回去后岛内自有嘉赏!谁第一个来?”
一众南溟弟子齐声叫好,但却没有头脑发热抢着要上场,而是互相之间对视,目露斟酌之色。
这些妖鬼已经确定了出战的顺序,那对南溟而言,如何“排兵布阵”就是个值得推敲的选择了。
虎斑寅不蠢,当然知道南溟这边在想什么,但他却不催促,只是轻轻掰着自己的指头,一边活动粗大的骨节,一边说道:“怎么样,哪位俊杰先上来同某家切磋一场?”
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眉毛是鲜艳蓝色的中年男子舔着嘴唇自告奋勇,“诸位,就让我先来会会他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一致表示同意。
无它原因,己方之间知根知底,徐绛的战力大约在中游水平,第一上去对阵,先看看这个虎妖头子的本事再合适不过,也好对对方整体实力有个估量。
“可以,徐大哥在我们这些人里实力排前五没有问题。”
“第一场而已,无需在意输赢,看看他的根底。”
“徐绛,你自小心,这虎妖不简单。”余苗沉声说道。
徐绛郑重点头。
他自是看出来了这虎妖的不简单,虽然他自己这边一直在与对方呛声,但他可没有上头,要真把对方当成软柿子了,那才是犯蠢。
见他上前,虎斑寅学着人类修士拱手,眯着眼笑道:“虎牢山,虎斑寅!”
徐绛昂着脑袋拱手,回以一礼,“寒池岛徐绛!”
等了这许多天的比试终于开始,早已按耐不住的观众无不拍手叫好,平安岛上空爆发出震天响的喝彩声。
南溟九人与谯谨一众腾空而起,退到了擂台区域外,场内只留下了徐绛、虎斑寅,以及判裁的鲁飞英。
虎斑寅微微压低背部,犹如弓弦一般弯曲,眼中精芒闪动,大腿肌肉猛地鼓胀,就听得咚的一声,他身影便已自原地消失。
徐绛面色不变,不急不慢把足尖朝地上一点,身子轻飘飘腾起,往后放退去,同时双手起诀,掐定后置于唇前,启唇吐气——呼!
霜白的真元自他嘴里喷出,遇到空气径直变成了雾蒙蒙的寒气,空中水雾凝结,生生在海岸边炎热无风的天里下起来冰雹。
噼噼啪啪……
冰雹落地,转瞬结成了一面冰墙,寒气飘摇腾空,把平安岛上空那些因斗战说打就打而燥热的观众冻得浑身发颤。
却还没完,徐绛扭动脖子,又接着朝左右喷吐出寒气,顿时以他面向的位置在前、左、右冻结出了三面冰晶盾壁。
不厚,但却散发着惊人的寒气,氤氲散布,将潮湿的海岸空气持续冻结,盾壁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
“嘶……此人是谁?法力竟然如此强劲,随手施展,竟然能持续以真元冻结天地水气?好生霸道!”
“是谁人我不知道,但这明显是已经在‘冲玄’的修士,法力强劲很正常。”
“敢问兄台,何谓‘冲玄’?”
“这你不知道?哦……你才筑基,那是不清楚了,所谓‘冲玄’,是金丹的一重境界,名为‘天霖冲玄’!”
突破金丹后,修为境界每一丝的高低都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力更是截然不同,其共分为三层,这第一层便是“天霖冲玄”!
这所谓的“天霖”发自五脏之肾,肾为黑,代表水,亦藏精,乃是人体内的元精之水,而“玄”之一字则是“上玄”的代指,“上玄”为心,心属火,亦称为“火宫”。
以水冲火,看似相克,实则不然,太过浅显。肾水乃是元精之水,为命之源泉,说是“冲”,其实理解为滋养才正确。
或者更为直观的理解,所谓的“肾水”即是修士一身之根本——真元,以真元滋养上玄,相当于添油加柴,令这心火烧得更旺,生机更猛,体现在修士身上,便是真元愈发足厚。
听此人解释,周围一众这才恍然。
“那这南溟弟子的修为是在……”
“具体不知,但应当还没有到达第二重‘命火初照’的境界,但也远非初入金丹之人可比,我料他该是接近二重,尚在足厚真元的过程中。”
“天霖冲玄”是以肾水元精滋养上玄心火,随着肾水精元的冲涌,心火会越来越旺,修士体内的真元会越来越丰厚,金丹越来越凝实,直至心火旺盛到难以增长的地步。
此时心火长燃不灭,无需再以肾水精元的滋养,转而会温煦肾水精元,使得肾水沸腾燃烧。
这便是金丹的第二重境界——“命火初照”。
来观战的许多都是筑基甚至修为更低的修士,还有不少根本不了解人修的鬼物与妖兽,此刻无不惊叹。
“快看!那虎斑寅动手了!”
众人连忙张望过去。
只见虎斑寅不知何时绕到了徐绛的身后,几个闪转腾挪,身影如电,右手臂涨大变粗,整条变成了肌肉虬结、花纹斑斓的老虎前肢。
巨大的肉垫一张,冒着寒光的利爪自掌内探出,狠狠掏向徐绛的后脑勺,这下如被掏实,后者绝无可能生还。
“好法术!可惜……你漏了后门,是以为某家速度不够快,不至于从后方发起攻击!?”
可几乎是虎斑寅现身的同时,徐绛便也已转身,冷笑着说道:“围师必阙,我若围你四面,你去哪里我如何知道?我又如何清楚你要怎么应对?便是给你往这里打!”
他双手猛地变换诀目,喝道:“转!”
先前凝聚而出的三面冰墙竟然随他变诀瞬间变回了霜寒之气,呼呼吹成夹杂着冰雹的冻风,一股脑笼卷向虎斑寅,将他笼罩在内。
原来之前做御守姿态的三面冰晶盾壁只是个幌子!
“定!”
徐绛诀目再变,左右手拇指、食指相对,做成了一个三角状。
呼……
冻风消散,一座高达五、六丈的巨型山形冰雕出现在众人眼前,虎斑寅被冻僵在中心,睁着双眼,动弹不得。
“豁!”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
“好本事!”
“这虎妖……外强中干?居然这么快就被拿下了?这……”
“南溟不愧为当世大家!”
“这头儿没了,他们两个要怎么办?”
众人不禁望向场边那两头虎妖,可意外地发现他们居然无动于衷,只是环抱着双臂,看着冰雕,面无表情。
鲁飞英在一旁皱眉,心道:徐绛把寒池岛的《玄冰灵气决》学得到位,可若是以为这场比试就此结束了,那可不妙……
他能够很明确感知到虎斑寅在冰雕内活得好好的,可碍于现在自己是判裁的中性身份,不能当面提醒徐绛。
好在南溟弟子与海族常年冲突不断,杀戮不绝,在这里的更是个中佼佼者,擂台边有南溟弟子深知斩草不除根的危险,连忙喊道:“徐绛!不要大意!速速解决了这厮!”
徐绛冷笑道:“我自是晓得!”
他双手食指与拇指相挨近,从一个三角逐渐变成了长矩形,随此变化,擂台上的山形冰雕似乎受到了某种巨力挤压,竟尔也开始形变,山峰塌陷,山麓内缩,似有一双参天巨手正在起力挤压。
显然,徐绛正在压缩这座由他法力凝化而成的冰山。
周围吆喝四起,都是来看热闹的,谁不想亲眼看一头化形妖怪被横杀?
可明眼人却瞧得清楚,徐绛很不容易,掐诀的双手在抖颤,似乎有一股斥力在与他作对,任他如何施展也没办法把指诀掐并,以致于他额头都开始滴汗。
“不好!这虎妖抵抗住了,徐绛的‘冰牢棺’难以压缩成型!”余苗脸色阴沉。
梁幼菱也紧蹙眉头,“要再僵持,局面便要翻转了。”
围观众人亦是惊呼不已,到这时候他们也都看出来了,徐绛虽然设计在初次交锋上占了上风,但明显没能将优势延续下去。
“快看!冰雕里的虎斑寅!”
众人紧忙张望,这粗看之下,冰雕没有任何异常,可若是细细观瞧,便能发现先前一直以人形示外的虎斑寅浑身居然开始长出金黄色的毛发。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冰雕内的人形虎斑寅就变成了一头魁梧骇人的花斑大虫!
本就狰狞的头部愈发宽大凶恶,眼睛中透着狠厉的精光,脖子粗壮强健,皮毛是独特的橙黄色,躯干上的一圈一圈的黑色条纹尤为醒目,四肢比之石磨还要粗大,虽被冰晶冻结,可依然散发出凶戾的野性,透着一股难言的力量与威严。
虎斑寅在冰雕中,一双绿色的虎眼目不转睛盯着徐绛,什么也没表示,什么也没说,可却令徐绛面色惊变,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力,骇得他连忙运调浑身法力。
体内真元滚滚如洪河,他如今就差一步能够圆满“天霖冲玄”,所能调动的真元可不是寻常初入金丹的修士能比。
可即便如此,在体内真元疯狂游动之下,虎斑寅依旧纹丝不动,冰山怎么也压缩不能,忽然——他看到了虎斑寅的黑灰色的嘴角皮肉轻轻一个抽动。
“不好!”
徐绛面色大变,不再执着于压缩冰山,而是张嘴吐气,再次呼来更多的霜寒真元扑往冰山表面。
深蓝色的坚冰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徐绛竭力加固冰面,但却已是来不及,就听“咔嚓”一声——冰山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缝。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的裂缝随之出现,犹如皲裂的蛛网。
“喝!”
一声怒吼,冰山炸裂。
冰晶碎屑炸得漫天飞舞,不少靠得近的观众被误伤,甚而毙命的也不在少数,一时间惨叫四起。
“你……”徐绛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面带惊容,欲待说话,却喉头一甜,血液与脏器残渣不管三七二十一翻涌上来,只能强忍吞咽,又被挤进气管里,咳嗽不止。
冰山乃是以他真元幻化而成,又极力压缩,此刻被震爆,等若对方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五脏六腑震动,没有当场毙命都已是好的了。
失去了法力的维持,坚冰消弭,白雪如遇阳春,迷蒙的水汽升腾而起,转眼便充斥擂台。
“咔嚓……咔嚓……”
沉重的脚步声在目力难及之处响起,冰晶被踩碎的声音令徐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虎斑寅从水雾之中缓缓走了出来,抖动近两丈高大的魁梧身躯,甩干毛发上沾着的蓬蓬水露。
“嗷吼!”
他仰天厉吼,弓背下腰,双腿肌肉骤然绷紧,如弹簧一般释放,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冲向徐绛。
徐绛匆匆一抹嘴边血迹,手忙脚乱施法,可虎斑寅的速度太快,转眼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跟前,人已至,而风未到,直至他发现自己蓦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猛地抬头。
一股腥气直扑面庞,随后是虎斑寅带来的狂风席卷而至,呼啦一声,将他的发髻吹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