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在屋檐落下,上午的阳光明媚熙和,照过斑驳的树叶投在窗棱上,带着热意的风吹入开启的窗户。
光芒越进屋里,细小的微臣在光里舞动飘飞,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
“陛下,粮道的事情有了眉目,是中京道那边泄露出来的,人已经抓了……”
“让中京那边明正典刑就是,朕相信高桢会做好。”吕布一挥手,伸手将井水镇好的糖水喝了一口,看向坐在木轮椅中的邓飞笑一下:“看来辽朝还是有忠臣的。”
“两百年大国,自然有愿意为之赴死之人。”邓飞将桌上的碗拿起来,看着里面晃荡的糖水:“俺前些时日去了那处山谷看了看,现在再见,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嗯?”吕布眉头挑了一下,稍一寻思明白过来,摇摇头:“倒是没想到你有这般好兴致……”
顿了一下,突然笑了:“既然你喜欢,待打下析津府后,那片山地地封给你算了。”
红色的眼睛顿时瞪大不少,邓飞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俺……臣不是那意思,再说臣也不是为了找您讨封赏。”
“行了,这事儿就这般定了。”吕布大手一挥,大笑出声:“你与朕在那相识,如今再封赏给你,倒也是有趣。”
邓飞闻言,知道他心意已定,只好无奈一笑,拱拱手:“多谢陛下赏赐。”
“哈哈哈——”吕布笑的声音更大了些。
外面,传来脚步声响,随即敲响房门,余呈的声音传进来:“禀陛下,辽国派了使者过来,正在外面求见。”
笑声戛然而止,吕布眼睛看去那边:“使者?先让他等着,你去通知王政、张琳、吕嗣立等人过来。”
“喏。”
外面的声音应下,随后离开的脚步声在远去。
邓飞看着门外,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俺听说辽人新立了皇帝?”
“垂死挣扎罢了。”吕布眼光垂下,有些难言的看着桌上的摆饰,手轻轻抚摸其上,轻轻说了一句:“王朝的存亡从来不是换个皇帝就能延续的……”
顿了一下,想想又道:“光武帝那种存在到底还是少的。”
邓飞摸胡子的手一停,神色有些微妙:“若他真是,咱们可就麻烦了,俺可不想打着打着有颗石头从天上落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屋内的空气安静了几息,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随口说着新收下来的。
不多久,余呈过来述说王政等人已经在前面大堂等候,吕布随即与邓飞前往前面。
“让那辽国的使者过来,听听他要说什么。”
自然有亲兵飞速出去将他的命令传下。
厅堂内,王政、张琳、吕嗣立三人站起见过吕布,他们来时就已经问过有什么事情,对此心中也各有猜测。
没一时,就有几个髡头锦袍的大汉走了进来,看着吕布的时候几人连忙上前拜倒:“外臣拜见陛下,愿长生天祝福您。”
“朕不信什么长生天。”吕布在桌案后面挥挥手,让几个人起身,眯着眼看着几人:“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莫要浪费时间寒暄了。”
后面几个跟着进来的契丹人面上红了一瞬,倒是为首的辽国使者面色如常起身:“多谢陛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国书,声音铿锵洪亮:“外臣此来谨奉我天锡皇帝所托,呈御笔国书于驾前。
陛下承天景命,德被四海,今我大辽愿以白水为誓,北面事齐,奉齐为兄邦,辽为弟国。
自今岁始,岁贡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北珠百斛、海东青十联,立榷场于榆关,互通有无。
伏惟圣鉴,许辽以犬马之劳,效赤心于帐前,则胡汉一家,海内宾服。”
余呈上前一步将国书拿起,放去吕布桌案面前,下方坐着的王政、邓飞等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首位坐着的身影。
吕布伸手将国书拿起,随意的翻翻,然后扔到桌案上。
啪——
脆响声将传入众人的耳中,王政、张琳等眼睛露出笑意,而在下方站着的几个辽国使节脸色陡然一变。
“朕现在做事不喜半途而废。”吕布淡然的声音传下来,向后坐了一下,靠着椅背:“你辽国所剩疆域不过十之二三,朕为何要允许你等仍在卧榻之侧酣睡?”
目光盯着几个脸色发青的契丹使节:“本想将尔等首级斩下送回,不过朕懒得见你等脏血溅贵土,回去跟耶律淳说下,让他洗干净脖子,待朕处理完这边的事务就南下将这燕云收入彀中。”
看向余呈:“拖出去,乱棍打出城。”
使者当即面色大变:“陛下,陛下,有什么事情好商……呃!”
几个身材雄壮的武卫在卫鹤带领下走入,蒲扇大手伸出,一把拽住使者衣领,拉的那人舌头朝外一吐。
随后这些侍卫一人一个将使者拖出去,“陛下……”“万事好商量……”哀求的叫声不断从外面传入。
张琳一摸胡须:“看来姓耶律的急了,连岁贡的手段都拿出来了。”
吕布眯了眯眼:“朕可不是他祖上那些软蛋,别说现在咱们优势明显,就是势均力敌,也要和他打到底。”
手掌拍在扶手上,站起身:“打到现在还奢求朕停下脚步,也不知他们怎生想的。”
“应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王政见人走了,甚没形象的倚靠在椅背上:“他等接连折兵损将,只能将希望寄于这等事情上。”
吕嗣立捻须而笑:“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吕布哈哈一笑:“若我齐国真有强秦之时军力,怕是朕睡着都能笑醒。”
几人相互笑笑,张琳开口:“只要给我等时间,广积粮秣、兵械,训练士卒,凭借军中诸位将军之武艺谋略,定能如陛下所愿。”
“只是陛下,如今您是要立时南下析津府还是……”
吕布眼神在几人面上扫过,沉思一下,拍板儿:“如前所议,步步为营,另外派出令骑往西京,让杜壆不必焦急,所下城池都给朕掌握实了,可别出现今日降,明日复叛之事。”
几人都是点头,随后目光明亮起来。
没多久,几个身影在持着棍棒的军士抽打下狼狈跑出渔阳城大门,看着后方的城池哭了一炮,随后抹眼泪,哭丧着脸南返而回。
同一日,有数十骑兵飞驰而出,顺着西北方向拉出一条细小的黄烟。
……
天光远去南面。
汴梁城中仍是人声鼎沸,卖货的货郎卖力吆喝着,大姑娘、小媳妇走在街道上,看着心仪之物站在那里与卖货的降价。
穿着华贵的公子哥、大官人结伴而行,扇着新买的折扇,偶尔见着貌美的夫人两眼冒光的品头论足一番。
下了朝的官员钻入车中,在一路晃荡下回去家中,匆匆用了膳食方才进入屋内补觉。
下午之时,高俅睁开眼,从床上下来伸个懒腰,洗漱完毕走入后院。
奇花异草之间有凉亭矗立,高俅的夫人一脸恬静的坐在其间,看着他过来也没起身,只是吩咐下人端来带着碎冰的饮品。
“郎君起了,过来喝些冰饮解解暑气。”
高俅笑笑走过来坐下:“多谢夫人。”
妇人搂过身上薄衫,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过脸看着他:“听闻前线战败了?”
“嗯?”高俅看她一眼:“夫人也知道了?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只是说的人多了,总会听到一些。”
妇人随口说着,随后有些迟疑道:“辽人不会打过来吧?”
“嗐!”高俅挥手:“瞎操心,北面契丹人现在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往南边打,放宽心就是。”
“哦……”妇人见说放了心,随后又道:“那战败不会对郎君有影响吧?”
“有何影响,也不对……”高俅先是耸耸肩,继而沉思一下:“童太傅如今还要靠着我呢,这两日一直有书信过来,想要让我替他在圣上面前劝说继续出兵北疆。”
“那郎君是同意了?”
“自然。”高俅将冰饮放下,抹抹嘴:“太傅是个知情识趣的,给的东西足够多,我为何要反对?”
“也没见你拿回家。”妇人翻个白眼。
“为夫没要银钱,是些田产房契,还要费些手段,等过段时日就会送来,夫人宽心就是。”
夫妇两个随意说了几句,随后短暂的停了一下,感受一会儿院中吹来的凉风,妇人随后又好奇的往前俯身:“对了,听郎君这意思,童太傅是还要打?”
“嗯。”高俅唤过来侍女,给自己倒了些甜水:“是要打,太傅认为此时是收回燕云最后的时机,官家虽然恼怒他战败,但也认为此次良机不可错失,已经下令集结兵马北上支援了。”
妇人皱眉:“不会让郎君挂帅吧?”
“不会。”高俅看她一眼,摇摇头:“此时谁去北疆谁就是太傅的生死大仇,为夫又没失心疯,干嘛要去趟这浑水。”
可能是看妇人今日好奇,高俅也有谈性:“今次派出不少禁军,陛下又命为夫选取将领北去,仍是挂在童太傅手下,太傅也说了,若是今次功成,来日他必然会将这恩情记在大郎、二郎身上。”
“那敢情好。”妇人眼带喜色:“太傅一直是官家心腹之人,你也是个蒙圣恩的,大郎、二郎若是有你二人相帮,定有出息。”
高俅大笑,夫妻两个围绕着自己两个孩子又兴致勃勃说了一阵,随后方才各自做着事情。
当月下旬。
宋朝廷再次集结十万禁军兵马,又征召了大量河北民夫运送粮草,随后以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为主将,禁军副教头,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为副,带着御前飞龙大将酆美、飞虎大将毕胜一同北上燕云。
同时童贯在后发力,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都在征召之列,一同出兵往北面赶去。
……
与宋国调兵遣将忙成一片的景象相比,身处南京道中心的析津府也是不遑多让。
耶律大石自从接了城防的事务,接二连三的催促耶律得重征召新兵过来,往来的令骑奔跑,让这位前御弟心中焦急,嘴上起了几个火泡,然而仍是让自家四个儿子配合前去附近几城招兵买马。
“啧,耶律大石那家伙催催催,就知道让人来催,不知现在特娘的都有戒心,谁还愿意在这个时候应召入伍。”
耶律宗霖蹲在良乡城城头,看着下方有些混乱之意的城池撇撇嘴:“又能奈他怎么不来,就知道催父王,父王也就知道催咱们,娘的,俺们又没个能催的人,难不成去牛圈催奶?”
啪——
带着老茧的手抽在他后脑,将人拍的往前一趴,差点儿一头栽去城下。
“啊!嘶——”耶律宗霖捂着后脑勺转过头,红着双眼看着耶律宗雷:“三哥你干什么!杀人不成?!是不是想等俺死了你成为父王最宠爱的儿子!”
耶律宗雷脸上一抽,甩甩发麻的手掌:“你这厮也是想瞎了心,父王恨不得一天打你三顿,什么时候你成最受宠的了。”
耶律宗霖不以为意:“爱之深,责之切,父王打俺是疼俺,哪像你,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耶律宗雷气乐了,踹他一脚:“少贫嘴,有多少人了。”
“……一千不到。”说起正事,这位一直没正行的耶律家四郎也没了打闹心思:“都三天了,今天一上午就看着两人,俺看这里没人再敢应召了。”
“嘶……啧!”耶律宗雷有些牙疼的捏捏鼻梁:“俺刚从大哥、二哥那边过来,与你一般,也是没几个人。”
两兄弟一时间愁眉苦脸的看着下方,半晌耶律宗霖开口:“要不将城内青壮都拉入军中?”
“没屁用……”耶律宗雷摇摇头,仰天长叹:“得了,你在这看着,俺去找父王商议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