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套路虽老，却并不意味着过时，在某些有需要的情况下依然好使，就比如现在。
“您的意思是说，与俄国人合作？”
面对柯林斯少校那多少有些难以置信的再次问询确认，两手摆出“美式摊”造型的斯蒂文径直笑了起来。
“如果我确定以及肯定，你又会如何呢？”
“......我会忠实履行您的意志，并如实地贯彻它，长官。”
深吸一口气，压根没做犹豫的柯林斯当即给出回答，但仍有其它话要说。
“只是这并非易事，长官。尤其现在总部调查团进驻，下榻地跟我们就隔一条街的距离，还有博纳特这条老狗给他们充当监视眼线，想要同时绕开这二者势必需要一个妥当完善的计划。”
“没错，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你站在这里的原因，你就是那个最适合执行这任务的人，没有之一。”
既然点名要最忠诚的柯林斯去为自己办事，斯蒂文势必要下详细的命令，随之而来的计划也就合盘托出。
“我只需要俄国人为我办一件事，给我杀光那该死的总部调查团。”
“他们手里不是有射程范围覆盖首都圈的弹道导弹吗？那好，坐标我负责提供给他们，他们只需要朝这个坐标打两发导弹过来就能解决问题。”
“现在是敌对交战状态，这么做没有人会怀疑。消灭敌人而已，俄国人就算拿到国际上也有的说，何况他们还只是隐于幕后的操盘者，明面上有那帮下贱的黑猩猩替他们背锅。”
“......”
虽然斯蒂文的逻辑是通顺的，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可执行之处。
但眉头皱起的柯林斯却知道，这事可没有听上去那么简单。
“谈判是要讲本钱和筹码的，长官。”
“如果我们需要俄国人为我们做些什么，那我们如何满足他们的要求？我不认为俄国人是会‘免费’帮助我们的国际慈善家，就算是消灭敌人，但这却是我们跟他们接洽提出的要求。”
“几乎可以肯定，俄国人一定会趁机对我们狮子大开口的，他们向来如此，我估计最坏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会把我们和印度人一视同仁。”
那这话倒不是柯林斯少校乱讲，毕竟事实如此。
当你要跟俄国人做生意的时候如何形容俄国人的态度很差？
简单，一句话就能解释得清——俄国人把你当印度人了。
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就是，俄军工之所以能在特别军事行动开始后，在短期内就将产能提速到吊打整个北约的程度，甚至于一年搓出来的导弹比北约搓出来的炮弹还多。
那印度人不敢说居功至伟，起码也得是功劳占据半壁江山。
没有“榜一大哥”这些年来孜孜不倦地狂砸礼物刷大火箭，毛子的军工是没办法维持如此大的体量，直至特别军事行动打响的。
“榜一大哥”这么仗义帮了大忙，毛子这边呢也是“三哥敬我一尺，我再找三哥要一丈”。
既然人傻钱多，那不多骗点岂不是对不起慈父同志的遗训教导，售印军火这价我看还能再涨一涨。
反正他都买了这么多了，总不能现在这时候换体系吧？宰冤大头就不怕冤大头不买单。
最终的结果就是毛子用三哥的钱，养起来一整条远超俄军日常所需的庞大军工链，顺带还把“黑心钱”赚得钱包都快塞不下撑开了，双赢赢两次赢麻了属于是，直接无缝衔接到特别军事行动开干爆产能。
就毛子宰三哥这种宰法，四舍五入跟黄毛牛了苦主还让苦主给自己洗衣服做饭差不太多了，这种宰法搁谁头上谁都得血压突突往上飙，更不消说一向自视甚高的斯蒂文。
柯林斯少校是觉得，斯蒂文就算有能力拿得出让俄国人满意，同意这桩交易的谈判筹码，但这也涉及到他本人愿不愿意的问题。
毕竟就俄国人那“印度式”的开价，想都不用想指定会让人眼前一黑。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对“宁愿跟俄国人做生意挨宰，也绝对不向马戏团的杂耍黑猩猩低头认栽”是铁了心的斯蒂文，直接开出了一项就连柯林斯听了都觉得震撼的价码。
“俄国人狮子大开口，无妨，我们可以给他们最想要的——博纳特军队的部署情报、军事机密，以及在战场上配合他们袖手旁观，坐看博纳特挨打即可。”
“什么！？这——”
柯林斯觉得震撼，不是震撼于“这价码忒离谱了点俄国人铁定不会同意”。
而是震撼于俄国人要是真收到这样的价码，那估计还得问问你需要几发导弹，要不然我再多送你一发确保把人炸成渣渣，方便让你打个好评好让我们日后继续合作。
更为关键的是，要真按斯蒂文说的这套玩法来整活儿，那接下来基本就宣告了俄国人的彻底胜利。
如今本就优势不小的安德罗集团，如果再获得情报单向透明，乃至未来科技部队袖手旁观、坐视博军挨打不管的额外加持。
那这和“安德罗部队武装游行通往首都，如同下楼取快递一般取得胜利”，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此一来，斯蒂文作为非洲分部的最高武官，实际的军事总指挥，必定是难辞其咎要被清算。
就算之前的功劳再大，摊上这么彻底而惨重的失败损失，以后也别想在未来科技混了，甚至搞不好还得享受“背中八枪自杀身亡”套餐。
柯林斯的震撼是为自己忠实效命的顶头上司前途担忧，殊不知斯蒂文既然能说得出这样牛批的话，那就早已为自己接下来的后路做好了打算。
“你先别着急着劝我，柯林斯。”
“对于你，也只对于你一人，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不需要有任何其它不必要的顾虑和想法，只管说出你的真实回答就好。”
“在你看来，目前所进行的这场非洲战事，还能赢得了吗？如果是在损失可被接受的情况下赢，胜率又是如何呢？以及如果输了的话，你觉得未来科技经此一役后，还有未来可言吗？”
“......”
斯蒂文终于说出了那个非洲分部高层几乎所有人，包括柯林斯在内都一直揣在心里，但却没人敢说的话题。
当初斯蒂文指挥着未来科技部队，揣着公司给到的授权，应博纳特的请求下场介入参战时。那可是打着“复刻沙漠风暴行动”来一场雷霆扫穴，一鼓作气彻底荡平安德罗的“黑猩猩军团”速战速决的主意而战的。
如此一来，公司的声望和影响力必定在全球范围内大涨，毕竟宣传机器的绝对优势是掌握在己方这边的。
到时候媒体机器一开动，砖家叫兽一咧咧，殖人老殇帮着山呼万岁高喊“这是文明的胜利，庆幸科技掌握在文明手中”。
那未来科技这股价不就涨起来了吗？军工金融魔法不就有施法材料了吗？
公司那些“不一定好用但一定贵到离谱”的新品装备，经过这么一通实战检验配上宣发，那不就能产生“偶像效应”可劲儿狠宰冤种们了吗？
斯蒂文为啥愿意放弃肥水横流的欧洲分部，跑来看似鸟不拉屎的非洲分部数沙子玩？
那所打的无外乎也就是这个主意，这事一旦干成的话，那可比欧洲分部那些“肥肉过手留层油”的勾当赚钱多了。
顺带还能给自己在宣传层面捧成“自由世界战神”、“文明的终极捍卫者”，谁说个人崇拜直接拉满不爽的？我斯蒂文都活到这个层级上了，可不就该追求这些“高品质趣味”了吗？
另一方面，未来科技为什么要在军工复合体中搞特立独行，有实力的军火商那么多，偏偏他要搞“军工+军队”一体化。
那本质上也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因为军工复合体需要战争，战争就是军工复合体的血肉、军工复合体的命。
与其推动别人去发动战争，不如自己亲自上手，只要我实力够强、钱枪人全有，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一切看似都是既美好又逻辑通顺的，按照博纳特军事政变前的前政府军水平和实力来看的话，那安德罗部队确实也只有被斯蒂文“雷霆扫穴，一波带走”的命。
但斯蒂文的计划中，可没料到会有咱周老板这个最大的拦路虎在，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起眼因素能直接导致自己翻车摔个狗啃屎。
如今回头去看这狗血的一切，是既让人唏嘘不已又觉得徒呼奈何。
这场仗非但没能打成“沙漠风暴行动2.0”的理想状态，最终还打成了如今这幅僵持不下，是个人来看了都摇头的状态。
赢赢不了输更不行，谁敢谈“输”那可是会捅出大篓子来的。
毕竟盎萨“闭环赢学”里压根就没有“输”这么一说，只有解决“没有赢”的问题，通过解决“没有赢”来创造“赢”，输那是压根不存在的，总之“赢是刚需先赢再说”。
但现在斯蒂文就敢于做那个破壁人，哪怕只是跟心腹私下交谈的形式，但也是正儿八经地把“输”给抬到了桌面上认真面对。
心里早就寻思着“输”不知道多久，只是没法也不敢明说的柯林斯叹了口气，有些低落地回答了斯蒂文刚刚提出的那三个“输学”问题。
“公司想要赢得非洲这场战争，不得不承认已经是非常非常困难的，甚至是几乎不可能的了。”
“如果是在损失可接受的前提下赢得战争，那我几乎可以以个人名义确信地说，这根本不可能，单是目前的沉没成本就已经触目惊心了。”
“而如果输了的话，那公司将会——”
兀自摇头的柯林斯一顿，片刻后只剩一声叹息。
“说句不中听的话，长官。我猜诺格、洛马、波音、通用、雷神他们，现在各家肯定都有一份分食未来科技的预案计划，等着在合适的时机拿出来用。”
“现在不是帝国扩张时期，而是帝国收缩时期，军工复合体看似庞大但实则各家日子都不好过，都比以前更难、更缩水。”
“这种时候，要是有个体量与自己相当的军火巨头暴毙，哪怕只是看上去要死了，那其他同行竞争者会干什么还用说吗？”
“没有人会伸出援手，只会有血盆大口的秃鹫。吃尸体并不丢人，毕竟冷战的胜利者也是如此，吃尸体是胜利者独有的至高特权之一，这就是我们的价值观。”
“......没错，你的判断很准确，这本来也是我想对你说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你已经自悟透彻了。”
斯蒂文是很高兴，能看出未来科技末日将至，感受到中国古语“春江水暖鸭先知”的不止自己一人，还有自己的左膀右臂心腹。
拉开椅子坐回到办公桌前，已经深思熟虑过无数次的斯蒂文，这就为这次的对话做出总结。
“听着，柯林斯。”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利用手头一切的剩余优势变现，把手头所有能变卖的都换成我们自己的利益，而且不择手段。既然未来科技注定要输，已经无法改变，那我们何不趁早加入食尸者大军呢？”
“中国人管这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呵，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中国文化了，你总能在他们的言简意赅总结中找到自己需要的，我很庆幸当年在西点时认真学习了中国课。”
“而且，如果照这么来看，如果我们第一个成为了食尸者的话，那岂不是说我们第一个享用了胜利者的至高特权？谁说我们输了？在后未来科技时代，我们也是胜利者之一。”
“而解决掉总部的调查团，为我们创造食尸契机争取时间，就是我们出卖手头剩余优势所做的第一次变现。这是如斯大林格勒之战一样的转折点，而不是他妈狗屁宣传机器所说的诺曼底。”
“我们知道真相，亦如我们知道现在究竟该做什么一样。”
视自己的一切早就与斯蒂文高度绑定的柯林斯深吸一口气，旋即问出了所在意的最后一个问题，而不是质疑命令。
“那加利特长官怎么办？他是我们绕不开的人，而且他和您一样也在接受总部调查团不革职审查，我觉得我们应当争取到他，至少是尝试争取。”
“呵，那你不妨猜猜看，我是在做完什么事之后，才把你叫来说这些话的。”
“......”
望见斯蒂文那横扫阴霾、一脸自信的笑容模样，柯林斯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方才所问的问题答案。
如此也好，非洲分部的一二把手联合起来对抗总部，文武联手，至少这么干能大大增加己方的胜算。
尤其是在负责独立监管的防务理事会非洲分会负责人，已经跟着考麦克一起去见了上帝的前提下，整个非洲分部的最高权力层至此将彻底“团结一体”。
“那么就这样，柯林斯，去做吧，这件事交给你来全权负责。由你来跟安德罗集团，以及最重要的俄国人总督——谢里宁先生接触。我很确信他才是那个有决定权的人，而不是明面上的安德罗。”
“我现在正在被总部调查团那帮狗崽子盯着，不便脱离他们的视线行动，但我仍会尽可能调动你所需要的资源支持你，钱亦或是其它任何东西。”
“全都交给你了，柯林斯，不要让我失望。”
闻言，把自己的位置一直摆得很正的柯林斯只是立正敬礼，又无声地将手放下。
这就扶了扶头顶的常服贝雷帽转身而出，独留脚步声在耳边回荡、渐行渐远的斯蒂文一人阴险狞笑。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过河拆桥在先，自己都在干的狗娘养勾当却想拿来当理由搞我？呵呵呵呵——我一定要让你们这帮垃圾死无葬身之地，咱们走着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