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万灵归源（九）
咔嚓咔嚓…
声音渐渐开始变大，像是一座木桥承受了远远超过载重的重量，清晰的木头咔嚓断裂声出现。
澹台寻真目光一定，总算是确定了声音来源。
这声音，就是从她面前的木门发出。
咔嚓！
深红色的木门忽然一颤，一道裂纹忽然出现。
哗啦啦！
没等澹台寻真反应过来，紧紧关着的包厢门，犹如承受不住外部重压一般，轰然一下炸开，密密麻麻，山体滑坡似的，无数黑影哗啦冲了进来。
那是一具具的尸体。
无数具的尸体将包厢外的走廊挤得满满当当，堆积成山，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整个包厢，便化为了尸体的海洋。
所有的尸体，都没有眼睛，眼窝下是两个深邃黑暗的空洞。
嗤啦！
一条黑乎乎沾满血液的蚯蚓一样的虫子，从眼窝里钻出，如同浮出水面的鱼，睁开一只手指大小的黄色眼睛，看向被尸潮淹没在中心的澹台寻真。
“啊！！！！！”
澹台寻真闭上了眼，惊恐的尖声叫了起来。她多么希望这就是一场梦，睁开眼后，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嗤！
嗤嗤！！
嗤嗤嗤！！！
澹台寻真耳中声音不断。
一条又一条的虫子钻出，数不清有多少只眼睛，在同时盯着她看。
澹台寻真一只眼偷偷露出一点缝隙。
唰！
瞬间所有视线朝她看了过来。
那视线里带着的感情极其纯粹，陌生、好奇、以及蠢蠢欲动的尝试。
黏糊糊的，有点刺挠，带着令人作呕腥臭的粘液，从虫子身上渗出。
一只虫子只能分泌一点点粘液。可无数只虫子加在一起，却足以汇聚形成一条小河。
尸体和尸体间的缝隙被填满，上下、左右，一层层的尸体固定在一起，所有尸体都是仰头看向天空，双目空洞，宛若一个缓缓生成着的巢穴。
澹台寻真此时终于明白了。
她最开始手里的粘稠液体的来历，究竟是从何而来…
无力反抗，无法反抗。
她只能闭上眼睛，闭目等死。
“看到了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澹台寻真心里响起。
她迷茫的睁开眼。
她似乎站在一处极高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向远处望去，整个城市都一览无余。
虽然有些细微的差距，但从一些标志性建筑物中，澹台寻真依旧凭此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明都。
“怎…怎么会……”澹台寻真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
抬头望去，是一片昏暗。
太阳被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
到处都是难闻的灰烟，往日繁华的都城里遍布黑色的火焰，浓烟冲天。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血雨。
地面上，都是粘稠的液体。
红色的液体。
一波又一波的血色浪涛，犹如汪洋大海般，浩浩荡荡，势不可挡，顺着街道，冲进小巷，将遇到的一切席卷吞噬进去。
无穷的哀嚎，无尽的尸骨。
目光所及之处。
只有一个颜色。
血色。
周围铺天盖地，破烂的房屋建筑，残缺的躯干器官，腐烂的尸体血块，没有任何活物。
一波波涌动着的血海，将一颗颗的头颅推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城市里，唯一没有血水被淹没的地方。
无数狰狞恐怖的头颅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犹如金字塔般的庞大怪异建筑。
金字塔的顶端，一双惨白的眼睛睁着，在死死盯着澹台寻真。
“那…那是……”澹台寻真身体剧烈颤动起来，摇摇欲坠，“不不可能”
那双眼睛，那张面孔，分明就是她的大哥，澹台盛。
“看到了吗？”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澹台寻真回过头。
恰好和一只眼睛对视。
那是一只堪比日月，星辰般巨大的紫色眼睛。
瞳孔眼白全都紫色的眼眸里，一圈圈黑色波纹荡漾，形成了一个旋转着的椭圆。
“我…”
澹台寻真此时已经完全呆住，心神全都被这只紫色眼眸占据。
一股股精湛浩大的能量源源不断传来，她体内的灵机玉越来越亮，越来越活跃，庞大的信息流狂涌进入她的脑海。“二十年后的…明都？”
霎那间，澹台寻真便从信息洪流中得知了自己的处境。
“通道全部打开…无上天魔降临……战败逃亡三位一体全灭？！”无数关于未来可能走向的信息，硬生生塞进澹台寻真脑子里。
她额头烫的厉害，浑身像是火烤了一般，火热滚烫，整个人都有些承受不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看到了吗？”低沉的雄浑男声响起，像是往烧得滚烫的热水里，倒入了一盆冰块。
顿时澹台寻真从沸腾引爆，随时可能会烧毁的状态降下温来。
她有些虚弱的睁开眼，身子晃了晃，街道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眼前还是那间包厢，面前坐着的还是灵渺魔主。房间里的侍女，还在面无表情的机械重复手里动作。
“你…应该看到了。”灵渺面带微笑，陈述的语气询问。“说一说吧，你看到的未来。”
“…”
澹台寻真沉默了下来，她此时已然全然知晓。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幕，是二十年后的明都，也是二十年的未来。
澹台家族的走向，整个天下二十年后的大势，人族未来的命运…
“不想说？”灵渺笑得更加灿烂起来，“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我们赢了。对吗？”
澹台寻真一言不发。
灵渺在一瞬间注入灵机玉中的庞大能量，让她看到了很多很多。
很多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在一瞬的功夫，溯源还本，知道了详细的来龙去脉。
从文帝在位，魔族就开始的布局，到范红愁打造禁器，最后龙脉法阵的损坏，导致通道出现漏洞的幕后黑手。
就是眼前的灵渺魔主。
甚至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连引以为重，当作依仗的王云开，其实也早就不是那个老师了。
还有很多人，被替换了身份，隐蔽在人间游走。
一些看起来，完全不起眼的小事，串联聚合在一起，连锁反应般变成更大的危机。
第一通道，第二通道，第三通道…
中原、西域、东海…
三个通道的相继打开，让魔族可以大规模调用魔军降临。
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魔军规模。
浩浩荡荡的魔灾出现在世间，原生魔族、寄生魔族、畸变魔族…甚至强大无比的古魔聚在一起，亿万数量的蚀界虫被唤醒，源源不断啃噬、永久的改变整个人间。
整个天下迎来了一场浩劫，生灵涂炭、浮尸百里，一个接着一个的城市、镇子、村庄被屠戮，蝗虫般密密麻麻的魔军，哪怕是深山大海也不会放过，足迹遍布。
死亡。
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绝望和哀嚎充斥无时无刻不充斥在耳边。
星辉暗淡，日月无光，天空永远笼罩在一片灰暗的死寂中，
十不存一。整个人间生灵在极短时间内，就锐减了九成之多，剩下还活着的，也只是苟延残喘，疲于奔命。
太多太多的死亡，积累了太多太多的负面情绪。
大地，都变成了最深沉的暗红色。
那是因为流的血太多，一时间泥土完全吸收不过来。
借由杀戮催生的源罪大门，从中孵化出来的七位魔族魔主，更是联手合力召唤了无上天魔降临。
于是。
世间的希望，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天下，全部沦陷，化为魔域诡地，魔族的乐园。
而这一切的开始，二十年后注定的毁灭，就是从迁都宸京开始，整个世间，便逐渐一步步走向毁灭。
“好了。该走了。”灵渺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微笑起身。
澹台寻真坐在窗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动作。
她想去告诉大哥澹台盛，修改计划，重新考虑变数，弥补缺陷，挽回这一切。
但她明白，这也只是想想。对方绝对不可能放任她离开。
澹台寻真呆呆的望着窗外。
拥挤热闹的人群，小贩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嬉戏声，人们间的高谈阔论声，以及时不时绽放的烟花声。
她很难相信，眼前这片繁华的景象，宛若昨日黄花，会在二十年后沦为绝对的死域，化为魔灾出现的源头。
澹台家会在这场大难中覆灭，中原地带沦陷，西域佛国，东海散修，哪怕是北地百脉，也会一并成为历史。
而一切的起源，只是因为即将就要开始行动的迁都计划…
“走了。”
包厢门自动打开，灵渺一步步走出房间。
澹台寻真不由自主，双腿不受控制，缓缓跟了上去。
周围人像是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人似的，自发认出道路，视若无睹。
咔嚓咔嚓…
紧紧关上门的包厢内，隐隐传来一阵脖子骨骼扭曲断裂的声音。
一位位面无表情的侍女倒下，渐渐失去热量的身体，重新有了影子。
………
………
三灵渠。
流动着的河水，随风荡起细细波纹，镜子一般层层叠叠荡漾出阳光反射的彩色。
“大人，可以开始了。绝对是万无一失，对面一切安排妥当…”
湿润的岸边，厉飞白小声地跟韩易说着什么，他一脸谄笑，显得有些低眉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