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陆柒 作品

第八百六十章 北地(十二)

“这......”

圆觉伽摩两人面面相觑,情绪复杂。

禁地里的封印,镇压魔主断臂这个大难题,不知道困扰了守一寺多少年,有多少人为此葬送了性命。

早说你有这种本事啊......

别说是结盟了。

就是守一寺尊你为主,听其指挥,那也是心甘情愿......

何必搞得如此声势浩大......

“好了。废话少说。”韩易淡然开口,“接下来,先商议下车队行程,然后......”

他顿了一下,眸光看向一处:“以及......这截断臂,后续的处理......”

韩易带着些命令语气,咄咄逼人,明明身处他人地盘,却有一种主人家才会有的从容不迫感觉。

圆觉两人反倒是不以为意,颇为识趣地点点头,有些理所当然。

于是,在三人的大声密谋下。

一系列的安排很快就敲定下来。

............

............

景明镇以东三十里。

奉化寺。

一座占地不大的土黄色寺庙里。

女子的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在整个空间里隐隐回荡。

大门口前,扫地的小沙弥目露怜悯,不忍直视,刚准备扔下扫帚去找长老禀报。

可紧接着,带着沉重怨气,仿佛恶鬼嘶喊的恶毒诅咒怒骂声,却是让他不寒而栗,打了个哆嗦。

“哎......”

嘎吱一声。

寺庙内部,暗红色的厢房门推开,挂着药囊,提着药箱的苍老老者叹着气走出。

他肩上端着一只白色猿猴,同样极为人性化的叹气,表情无奈。

“怎么样?”

厢房外围着的几人顿时围了过去,面色焦急。

“哎......心病......还须心药医啊......药石只能维持一时,却治不了本啊......”老者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自顾自的离去。

他的这一番表现,当头就给几人泼了一大盆冷水。

结果究竟如何,不言而喻。

“连白猿药王都这么说了......”胡流运口中喃喃自语,有些无奈,“悠悠的病......还能找谁......”

“悠悠当真是命苦......当初老爷......就不该......”一个微胖的中年美妇拿着手绢哭哭啼啼。

这妇人是胡悠悠亲生母亲,胡平的三娘,叶轻抒。

“闭嘴!妇人之见!!”

她不哭还好,一听见哭声,胡流运瞬间暴躁起来,厉声呵斥:“还不是你,要不是你平时太过纵容,肆意妄为,悠悠怎么会被人乱了心智,要不是你......”

他面色涨的通红,牙关打颤,气得几乎想要吐血。

自家女儿偷偷跑出去,失去音信,毫无下落。

等到找回来时发现,不仅身子没了,就连......

心也没了。

对于这方世界的大部分家庭。

特别是诸多自诩为名门望族的大家族来说。

未出嫁女子的清白,依旧是婚娶时候,颇为看重的一点。

毫不夸张的说,很大一方面决定了女子未来的夫婿如何。

男方是否同样为大家族子女,是否为嫡系,是否具有继承权,样貌、性情、潜力,家族地位等等。

这一点。

即便胡家身为血脉武道世家,家风相对开放,对家族女性限制较少,也不免落俗,有些在意。

最关键的是......

假如胡悠悠仅仅只是丢了清白,也就算了。

只要服软认错,狠心斩断和外人联系,从此听从家族安排,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待相亲。

或许找不到和胡家一般家世的夫婿。

但找一位中等家庭的,书香世家的翩翩公子,却是问题不大。

也能保证衣食无忧,富贵一生。

可胡悠悠不接受。

身心完全归于外人,着了魔一般。

枉顾嫡系身份,置家族利益于无物。

不惜损害家族利益,强行做出一桩桩得罪强敌,甚至是不可能实现的的不理智事情。

这是胡流运无法容忍,乃至整个胡家都无法接受的关键。

想到这里。

他再也压制不住心里怒火,举起手臂就要一巴掌扇下去。

啪。

“父亲,冷静!”

胡平抬起手,抓住胡流运胳膊,轻声道。

“三娘,你先回去吧......悠悠的事......我来解决。”

“悠悠是你妹妹,她叫你一声哥哥,一切......全靠你了......”叶轻抒抹着眼泪哀求,她不想走,可胡平发了话,无奈之下,只能先行离开。

她虽然名义上是胡平的母亲。

终究不是亲生母亲。

小妾三房的身份,比起胡平这位胡家少主,未来的家族继承人,那可就差的有些远。

更何况是现在......

胡悠悠被胡平救回来后,整个胡家的运转,就隐隐有了些微妙的改变。

先是日常事务,吃穿用度一类的进项支出,最后的批准同意人,换成了胡平。

然后又是人事调动,奖惩责罚,资源分配等等,需要向胡平请示。

最后在涉及家族发展方向的一些大计上,竟然也要胡平点头同意。

这就不得不让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联想甚多。

“平儿,你要怎么做?”等到叶轻抒走远后,胡流运看向胡平,叹息一声。“必须尽快处理,其他支脉都在打听悠悠的消息,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这事......”

“爷爷怎么说?这几日不见他身影,难道还在生我气?”胡平皱眉问道。“总该要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

上一次他为了支援韩易,强行用毒放倒了老爹和自家老爷子。

他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感慨几句,虎父无犬子,后浪推前浪等等......甚至因胡平展现出来的这等实力,权力下放,决定全力培养。

胡家老爷子,镇海石胡广翔就有些郁闷了。

说到底。

以大欺下,以多欺少。

好几个人一起上,被同时放倒......

还是被胡平这么一个隔了好几代的小辈放倒......

他不要面子的嘛?

被人传出去,一张老脸往哪里搁?

所以一连好几天锁在家里,闷闷不乐。

“你爷爷......不用管他。”胡流运沉声道,“未来的家主是你,一切都需要你来定夺。”

“悠悠......既然已经无药可救......”胡平思考了下,开口道,“不如建一道观,送其出家为尼,不问世事,为家族祈福,也算是将功补过。”

“你能保证......她会老老实实?”

胡流运眼里闪过一丝毒辣。

“平儿,为何如今提前把你推到台前?不就是怕夜长梦多,留下后患。我们这一脉,连续数代占据家主位置,早就引起众人不满。

趁着事情尚未发酵,只要你上位成功,其余人无话可说。若是在尘埃落定前......她再闹出些乱子来......导致你功亏一篑......索性......”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嘴里蹦出来一样,表情痛苦,说得艰难,缓缓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虽说胡流运平素极其喜爱叶轻抒这位三房,对胡悠悠也是疼爱有加。

但关键时刻。

在这种涉及他们这一脉延繁荣延续的重大节点上。

失了贞洁,还被敌对迷惑了心神,无药可医,有损家族利益。

胡悠悠这事一旦曝光,是其他支脉最好的攻讦对象。

勾结外敌、损害家族......这两个罪名按在头上。

胡平绝对不可能顺利接任家主。

接任家主失败,其余人上位。

不是说找几个人出来背锅的问题,是他们这一脉,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哎......”

胡平长叹一声,面色疲惫,代家主的职位可不好坐,大大小小的事情报上来由他处理。

还有胡悠悠这档子烂事,不免有些心力交瘁。

“如果......有他在......就好了......”他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叹气了。

和韩易接触久了,很多方面他都受影响,下意识的代入到这位好友的视角下思考问题。

若是韩易面临这种情况,绝对会优先保护家人,第一时间动手,先铲平和他们矛盾最深的支脉,杀鸡儆猴看,然后有谁不服一个个杀过去。

相信用不了几天,胡家就会安稳下来。

可惜。

胡平没有那种手段,也没有他那么强的实力。

唯一和韩易有些相似的地方,就是共同的护短重情义。

害了妹妹性命,换自己的荣华富贵,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废了她的武功,派人日夜盯防。短时间内,先送到一处隐秘地点,日后......等我真正上位再说。”胡平无奈道。

“......也算不错......”胡流运思索了下,点头同意。

这么处理,算是个法子。

他并非阴毒狠辣之人,虎毒不食子,若不是逼到了最后一步,他也不想这么做。

作为主脉家主,他需要将整体利益放在首位,看重大局,儿女情长只能往后放放。

与其费尽心思,保留一个指不定何时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劳永逸,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舍弃一位庶女,保住正妻所生的嫡长子,以及延续主脉的发展。

从利益交换角度上来看。

显然是值当的。

两人沉默了下,气氛有些莫名的安静。

咳咳。

胡流运轻咳两声,似乎想要缓和气氛:“平儿,你是否觉得......为父有些太过?但如今世道动乱,想要生存,心不狠,就站不稳。

如你那好友,当初的万兽宗,为何能够崛起?还不是把别人都给杀怕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举的例子不太好,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胡流运顿了顿,继续道:“当然,除了心狠,做事要小心谨慎,审时度势四个字放在心上。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一桩看着不起眼的小事,就极有可能惹出天大的乱子。”

他话里有些唏嘘,隐隐带着告诫意味。

华阳一带曾经的霸主级别势力。

万兽宗三个字说出去,谁不害怕?谁不敬仰?谁不向往?

那等的威风,何等霸气?

结果一步错,步步错。

偌大的万兽宗,说散不也就散了?

分崩离析。

这云州,终究还是元妙宗的天下,只手压下来,凡有不尊者,莫不是家破人亡结局。

“他还没输。”胡平忍不住出声反驳,“元妙宗是下来人追杀不假,但就算是三主峰的两人,都奈何不了他,所以......”

他看着胡流运表情,没再继续说下去。

“若是没输,为何要走?”胡流运轻轻摇头,“暂避锋芒,人去楼空......就是委婉的说法罢了......要不是因此......你爷爷这些天也不至于天天出去,到处找人跑关系......”

胡家的势力说破天。

不过是华阳城中一个大点的家族。

和万兽宗以及元妙宗两尊庞然大物相比,层次就有些低了。

所以胡流运并不清楚万兽宗与元妙宗的具体交锋细节。

单从结果上来看......

万兽宗解散,整个内城都是一片残垣断壁,毫无人烟,所有人都随着车队仓皇离开。

而元妙宗......还是那个元妙宗,高高在上。

孰胜孰负,一眼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