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韩炎的去留,他心中其实极为矛盾。
一方面,近来韩炎望向他的目光总透着些许疑惑,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朝夕相处的祁翀怎会察觉不到?自从来到这个世上,祁翀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因为一旦暴露,他无法确定此间人尤其是韩炎会将他视为什么,神仙、妖怪还是鬼魅?而他们会因此而对他做出什么更是无法预知!正因为此,韩炎不经意间露出的疑惑神情与探询语气总令他后背发凉。这也正是为什么他明知吕元礼在韩炎获罪一事上推波助澜却视而不见的原因,因为吕元礼追求的“走而不死”的结果,某种意义上也正是他私心想要的结果。
但另一方面,他对韩炎又的确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毕竟他来到这个世上以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韩炎,救他一命的也是韩炎,十余年的陪伴岂是轻而易举便能勾销的?而且,韩炎在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亲人了,就连侄女都是假的,如果再离开他看着长大的小主人,如何能够不孤独?
好在,如今他愿意和慕青成亲,便意味着今后就算离开了祁翀,他也能有家人相伴,祁翀因此心中负罪感稍减,自然乐见其成。他立即叫来了吕元礼,问道:“现在民间成亲聘礼要准备什么东西?数量几何?”
“回陛下,民间聘礼无非聘金若干、聘饼一担、海味或四或六或八式、三牲及大鱼各一对、椰子两对、酒四支、四京果、四生果、四色糖、米二斗以及油麻茶礼、香炮镯金等。不过,陛下,皇家聘皇后规制与民间不同,这个您得问礼部......”
祁翀知道他会错了意,也懒得跟他解释,便打断他的话继续问道:“你说聘金若干,这若干到底是多少?”
吕元礼忙道:“哦,那得看男方家境如何了,少的十贯、二十贯是个意思,多的十万贯、二十万贯也是有的。”
“那嫁妆呢?”
“女子嫁妆六十四抬为一整数,称为全抬,也往往有不足这个数的,就陪送三十二抬,称为半抬。再者,寡妇再嫁一般用半抬之数,以示对前夫家的歉疚之意。不过,近来从江南传来的习俗,大富之家嫁女有用一百二十抬的,谓之‘十里红妆’,啧啧,那叫一个排场啊!”
祁翀听到“十里红妆”之时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就用这个”,可转念一想,慕青毕竟是再嫁,总要考虑骆宁兄妹的感受,便改了主意,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封进了锦盒之中。
“你去按照最高规格备一份聘礼,直接送到韩炎家里,由他处置。另外,这个锦盒你去交给桑玉奴,让她照旨办理。”
“奴婢遵旨。”
替韩炎解决了人生大事,祁翀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昨夜趁着无事在国图抄了半宿书,今日又玩了一天,这会儿还真有些乏了。梦里,大红花轿、凤冠霞帔、夫妻对拜、洞房花烛,只是那新娘的脸一会儿是慕青,一会儿是心悦。
“我哥说他已经启程往回赶了,最多半个月就能回京。”初四,心悦再次入宫,带来了杜含的消息。
“他婚期定了吗?”
“定了,二月十八过聘礼,二月二十八成亲。我爹昨日还去拜访了曹国公,国公爷爷的意思是让赵大将军和赵三哥、四哥回来一趟,顺便把两个儿子的婚事也一起办了,毕竟他俩也不比汐姐姐小多少,也该成亲了。”
说起赵溉、赵湘,祁翀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我有件事一直不太清楚,赵溉、赵湘都是庶出,又是老三、老四,那赵家老大、老二呢?我从来没听那哥儿俩提起他们的哥哥,甚至就连端王妃都从来不提此事,是少年夭折了吗?”
“我倒是听我爹提过一次,说是七八岁上就死了,死在西夏人手里的,所以赵大将军跟西夏人是有血海深仇的!”心悦稍微停顿了一下,望向祁翀轻轻道,“其实,说起来,此事跟你也有些关系。”
祁翀神色一凛,忙问道:“怎么回事啊?”
“说是当年仁宗皇帝跟西夏议和,西夏提出来双方各交换一名皇子为质。当时西夏选定的质子是他们的大皇子,而这边自然就得是你了!”心悦抬头望向祁翀,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当时仁宗皇帝只有你一个儿子,自然不能拿你这棵独苗去跟子嗣众多的西夏皇帝交换,就算仁宗皇帝答应,满朝文武也不能答应啊!这可是关系国本的大事!可是除了你以外,皇室宗亲中也没有年龄相当、身份接近的宗室子弟了,毕竟其他皇侄还都在襁褓中呢,比你还小!”
听到这里,祁翀心中一惊,脱口而出:“该不会是拿赵家子替的我吧?!”
心悦点点头:“正是如此!西夏见我朝确无合适人选,提出的替代之法便是让镇守西北的赵大将军出两个儿子换他们一个皇子!”
“赵愚答应了?”祁翀虽明知结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听我爹说,赵大将军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然后少年的赵激、赵漩就被送到了西夏,西夏也如约将他们的大皇子送到了赵大将军手上。”
“那后来呢?怎么会都死了呢?”祁翀隐约猜到了答案,心中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哼!西夏人最无耻!”心悦愤愤道,“他们的皇帝根本不在乎自己儿子的死活,所谓议和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等拿到了他们想要的粮食、铁器,他们立刻就翻了脸,不但又来攻城,还把赵激、赵漩押着走在大军最前面,让他们做肉盾!我军士兵投鼠忌器,弓箭手不敢射击,眼见得西夏大军逐渐逼近城下,赵大将军红了眼,亲手射杀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赵愿将军则当场斩杀了西夏皇子,这才振奋了军心!我军同仇敌忾,一举打败了西夏的进攻,可是赵大将军也因此失去了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