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得出奇,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_小′税¨宅^ ·罪/芯*漳¢洁_埂·薪+筷?
刘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我也不想总是麻烦你,但这次情况紧急。总之就是发生了一起特大杀人案,凶手将九十九人的尸体都码在了地窖里,官差们在搬运拼凑尸体时感染了尸毒,症状非常严重。皮肤溃烂、流黑血、伤口有虫蠕动,还伴有高热。还有人好像呼吸道出了问题。”
“所以是别人中毒了,不是你自己中毒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刘绰问。
了解了大体情况后,一号公务员轻哼一声,“刘小姐,你只剩下十七次求助机会了,确定要用在这个问题上?要知道,你毕竟处在一个科技和生产力相对落后的时代,就算有治疗方法也根本无法实现。上次东宫太子失语你就浪费了一次机会。你就不怕,日后自己和家人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想要找我求助时反倒没有机会了?”
刘绰毫不犹豫地点头:“确定。那些衙役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在执行公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好吧。”其实对这个回答,一号公务员并不意外。
毕竟刘绰就是因为见义勇为才死的。
他叹了口气,“首先,那不是诅咒,而是一种特殊的尸毒,由尸体腐败产生的毒素和寄生虫引起。”
刘绰迅速拿出纸和炭笔,准备记录:“具体是什么毒素?怎么治疗?”
“别急,听我慢慢说。”一号公务员的声音变得严肃,“这种尸毒在古代确实致命,但在现代医学看来并不复杂。关键是阻断传播途径和针对性治疗。”
刘绰的笔尖悬在纸上,等待下文。
“第一,隔离。”一号公务员开始详细说明,“所有患者必须单独安置,健康人员接触时要戴手套、口罩——哦,你们没有口罩,那就用浸过醋的布巾捂住口鼻。”
刘绰快速记下:“醋有消毒作用,这个我已经安排了。”
“第二,环境消毒。”一号公务员继续道,“患者居住的地方要用烧酒和醋混合液每日擦拭,特别是他们接触过的物品。”
“这个也已经做到了!”刘绰有些着急,“时间紧急,麻烦还是说些我不知道的吧。”
一号公务员:“若有人死了,尸体必须尽快火化,不能土葬。”
《唐律疏议》规定瘟疫死者需速葬。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回大家都以为是诅咒,不是传染。
那些死去的流民没人来认领尸体,要烧掉问题倒不大。
说起来,她得赶紧问问,大理寺那个最早死掉的狱卒不会现在都还没下葬吧?
“火化”刘绰皱眉,“这恐怕有些困难,大唐讲究入土为安。”
“那就等着更多人感染吧。”一号公务员毫不客气地说,“尸毒会通过接触和空气传播,那些尸体就是传染源。”
刘绰咬了咬下唇:“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第三,药物治疗。*0~d^i*a′n′k-a?n¨s¢h_u′.?c\o!m·”一号公务员的语气缓和了些,“你需要准备一个特殊配方:雄黄、菖蒲、艾草、黄连、金银花、甘草,按3:2:2:1:1:1的比例研磨成粉,用烧酒调成糊状外敷在伤口上。”
刘绰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虽说如今她的字已然算写得很不错的,但到了速记,还是硬笔更快。
“内服药则是:板蓝根、黄芩、连翘、茯苓、白术,煎水服用,每日三次。”一号公务员补充道,“记住,内服外敷同时进行,缺一不可。”
“药材都不算难得。”刘绰思索着,“这个配方好,改良了黄连解毒汤和五香连翘汤。”
“最重要的部分来了。”一号公务员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肃,“那些伤口里的黑色小虫是关键。它们会不断繁殖,加重感染。必须在敷药前用烧红的细针一个个挑出来。”
刘绰的手一抖,“挑虫术?我在关中时听范博士说过,现在的大夫治疗伤口生虫,的确是这么干的。”
“呃,我是查的资料。其实,我也不懂。”一号公务员尴尬片刻接着道,“而且你们有麻醉药——曼陀罗花汁可以减轻痛苦。记住,操作的人必须戴手套,挑出的虫子要立即投入火中烧毁。安全起见,我建议你直接上烙铁。跟保命比起来,我觉得患者能够接受这种疼痛。”
刘绰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预防措施。”一号公务员说,“所有接触过患者或尸体的人,要用醋和烧酒混合液洗手,衣物要用沸水煮过。最重要的是——”
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是什么?”刘绰急切地问。
“心理疏导。”一号公务员的语气变得温和,“这些人不懂什么寄生虫和感染,他们信鬼怪,会害怕,会绝望,你要给他们希望。告诉他们这不是诅
咒,是可以治愈的疾病。心理状态对治疗效果有很大影响。”
刘绰若有所思:“这个问题不大,忽悠人我还是很在行的”
“没错。”一号公务员肯定道,“现在,重复一遍我告诉你的治疗方案,确保没有遗漏。”
刘绰放下笔,闭上眼睛回忆:“隔离患者,环境消毒,尸体火化;外敷雄黄、菖蒲等药粉,内服板蓝根、黄芩等汤药;挑出伤口中的寄生虫;做好预防措施和心理疏导。”
“很好。”一号公务员似乎满意了,声音越来越远,“记住,这次用了你一次宝贵的机会,现在只剩十六次了。我的时间到了”
刘绰郑重地点头:“我会珍惜剩下的机会。真的非常感谢你。每次都能给我在这个时代也能够操作的好办法。”
刘绰低头看着记满要点的纸张,小心折好,收入袖中。
救人才是最紧要的。
她必须立刻行动——准备药材,组织人手,说服大理寺火化那些尸体
三更鼓刚过,太医署的程太医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披衣开门,只见明慧县主府上的胡缨站在门外,额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z¨x?s^w\8_./c_o.m-
“程太医,县主有请,事关京兆府和三司衙役的尸毒之症,耽搁不得!”
“我就说是尸毒吧!”
程太医激动得拍掌,连忙转身去拿药箱,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也顾不得。
这怪病已传遍太医署,几十名衙役皮肤溃烂,高烧不退,又有虫子蠕动。
太医们为了争论是诅咒还是尸体腐败产生的&34;秽气&34;(瘴气)导致的疾病,已经吵翻了天。
这几日,三司主官都递了名帖请太医,可愣是没人敢应。
不是他们医术不精,而是他们身为太医,寻常情况下,根本见不到尸毒感染者。
宫中贵人们岂会跟腐败许久的尸体有接触?
没有经验,又怕砸了自己的招牌,自然没人愿意出手。
崔元礼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才去找刘绰碰碰运气。
他想,就算真是诅咒,说不定明慧县主也不怕呢?
经历了嗣道王府别院那一案,身为御史的刘禹锡也病倒了。
像他一样的三司官员还有十几位。
好在他们所中之毒,没有亲手搬运尸体的衙差们那么严重。
所以这回刘绰答应帮忙救人,宵禁通行令办得尤其得快。
当程太医匆匆赶到县主府的书房时,发现林太医和白太医也已到场。
胡缨跑了两个时辰,也只请动了这么几位太医愿意出手相助。
除了他们,周平等几个城中大夫,刘绰自己药店里的坐堂大夫也被请了过来。
刘绰正站在烛光下,案几上铺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墨迹还未干透。
“诸位前辈,深夜相扰,实在不得已。”刘绰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已忙碌多时。“救人如救火,那些衙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
“县主,”白太医捋着花白的胡子,“老朽昨日去看过,那病症蹊跷得很,人还未死伤口就生虫,溃烂不止,怕是”
“不是诅咒,也不是瘴气。”刘绰斩钉截铁道,她将案几上的纸张命人分发下去,“那南诏女巫蓄养蛊虫,这是一种特殊的尸毒,我已找到治疗之法。”
大家凑近细看,程太医最先倒吸一口冷气。
纸上详细记录了一套完整的治疗方案:从隔离消毒到内外用药,甚至包括用烧红银针挑虫的方法,条理分明,一点都不藏私。
“这这方子”林太医手指微颤,&34;雄黄配菖蒲,佐以烧酒妙啊!金银花与板蓝根同用,清热毒之力倍增!”
白太医冲他挤了挤眼,“我就说这次过来能学到东西吧?”
刘绰目光坚定:“诸位的防护用具我已命人准备妥当,时间紧迫,还请诸位助我救人。”
看着县主熬红的双眼,几位大夫齐齐深施一礼:“愿听县主差遣。”
四更时分,大理寺内灯火通明。
原本安置衙役的厢房已被改造成临时医所,醋和烧酒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三司所有身上带着溃烂伤口的患者都被集中在了此地。
刘绰、太医和城中医者们,无分贵贱,戴着浸过醋的布巾,正在为第一批重症患者治疗。
他们一致否决了大量割肉、再粗暴用烙铁烧伤口的方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能少留疤就少留疤,能不切割就不切割。
毕竟,谁都不想自己胳膊腿上少一大块肉,看着怪吓人的。
“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屋内传出。
班头陈大守在门外,拳头攥得发白。
他刚想冲进去,却被李德裕拦住。
“银针挑虫,最忌分心。疼痛难免,但能救命。”
陈大透过门缝
看去,只见一个医女正按着王五的手臂,刘绰手中的银针烧得通红,正小心翼翼地探入溃烂的伤口。
每挑出一条细小的黑虫,就丢入旁边的火盆,发出&34;嗤&34;的声响。
陈大张大了嘴,明慧县主——这位二品县主,竟然亲自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衙役治病,丝毫不避讳腐臭和污秽。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刘绰的声音沉着冷静,额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当银针探入最深的一道伤口时,尽管已经用了麻沸散,王五的胳膊还是不受控地挣扎起来,差点打翻药碗。
“娘子昨日来给我送饭,说孩儿满周岁了,想阿爷了!”王五碎碎念着,咬牙坚持住了。
挑完最后一条虫,刘绰亲自为他敷上药膏。
那药膏是用雄黄、菖蒲、艾草等研磨而成,用烧酒调成糊状,气味刺鼻。
王五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盯着刘绰累得有些发抖的手。
“县主”他声音嘶哑,“小人何德何能”
刘绰手上动作不停,笑着打断他:“好好养伤,为了你家娘子和孩子!”
考虑到有些虫子太小,而除了她和周平,其余医者们年纪都不小了,刘绰还贴心地为大家准备了放大镜。
程太医和白太医如获至宝,这样好的琉璃器具,他们竟也用上了。
当真是出息了!
天色渐亮时,最危急的七名衙役都已处理完毕。
大夫们累得几乎站不稳。
角落的床榻前,赵六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他的整条右腿已呈青黑色,伤口深可见骨,虫卵甚至在健康皮肤下形成了细小的隆起。
周平和几个太医配合默契。
他年轻负责精准地挑开每一处感染,程太医配合着挤出脓血,林太医不断更换药敷。
当最后一条虫子被挑出时,赵六的腿已鲜血淋漓,但青黑色竟真的开始褪去。
“有救了有救了!”一夜未睡的陈大在门外老泪纵横。
正午时分,救治终于告一段落。
二十三名衙役全部处理完毕,最危重的七人情况稳定,其余人症状明显减轻。
刘绰累得靠在柱子上,手上的羊肠手套已被血和药浸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
做完了手术,医者们也都喝了内服汤药以作预防。
院子里鸦雀无声。
这些平日里见惯了权贵高高在上的衙役们,此刻看着这位不惜以身犯险的县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县主大恩,大理寺上下没齿难忘!诸位大恩,大理寺上下没齿难忘!”
没有华丽的言辞,这群粗犷的汉子只是诚心致谢,久久不起。
程太医看着这一幕,忽然对林、白二位同僚叹道:“老夫行医三十载,今日倒突然想起年轻时读《千金方》,孙真人言:‘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
林太医赞同道:“是啊,什么身份地位!‘见死不救,非人也’”
白太医也是感慨万分:“许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救人了!老夫都想辞官在城中开间医馆了!”
周平也跟几个平民大夫聊着治疗经验,“如此看来,金汁(健康童便发酵液)根本没用,可当初为了保命,多少人忍着恶心往下咽要是这回这能把差爷们都治好,我定要烧纸告诉师父这个好方子!”
说着说着,几个人便带着满足的笑意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李德裕抱起刘绰,将她安置在大理寺早已备好的厢房。
一直睡到日落时分,众人才渐次醒来。
分别时,刘绰将放大镜当做礼物送给了参与救治的医者们。
物以稀为贵,得了这样好的东西,众人喜不自胜。
这就是传家宝啊!
程太医忽然上前一步,郑重行礼:“县主,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程太医请讲。”
“恳请县主允许,将这治疗尸毒之法载入太医署典籍,惠泽后世。”
刘绰莞尔:“这方子若真有奇效,理当流传。不过”她眨眨眼,“得说是三位太医与我共同研拟的。”
三位太医相视一笑,心中了然。
这位县主,不仅救了二十三条人命,更悄然改变了太医署与这些底层衙役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