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他就拎着两包点心上门,却险些被好友打出来。
前任灵台郎卫朴拿着扫帚,对郑昌图破口大骂:“拿着你的点心,回应天府去!我可吃不起你的东西。”
郑昌图没管他,硬生生挤进院落,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小声埋怨:“我事事都想着你,你却还冤枉我。”
“冤枉你什么了?冤枉你丢下全城百姓南逃?”
郑昌图委屈巴巴:“此事与我何干,官家他要逃,我还能拦着?我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小虾米,说话都比不得一阵清风有重量。”
“哼!”
郑昌图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杯水:“云国公四处招揽人才,你怎么不去?你好歹是灵台郎,论起观测星象,校验历法的本事,谁能比得上你?”
卫朴撇嘴,自嘲道:“云国公要的是实干之人,我只会观测星象,又有何用?”
“云国公没打算做皇历?”
卫朴摇头。
皇历始于战国时期的《日书》,后经过秦代推行《颛顼历》,汉武帝颁行《太初历》,首次将二十四节气纳入历法,确立正月为岁首,为后世黄历奠定框架。
唐文宗大和九年,官方采用雕版印刷《宣明历》,这是第一部雕版印刷的官颁历书,因由皇帝颁布,始称“皇历”。
唐代历书新增“神煞”“十二直”等术数内容,形成《具注历》,标志黄历兼具历法与择吉功能。
直到大周,皇历被分为两个版本,官方版和删减过后的民用版。
因纸张贵重,民用版皇历并未在民间得到大力普及。
郑昌图神神秘秘:“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呵。”
“你去求见云国公,建议她编纂来年的皇历。制定历法是天命所归的象征,她肯定不会拒绝。”
“就这?”
“急什么?听我慢慢说来。诸子百家中的农学家全部归附云国公,听说他们在云州各地指导生产,甚至还发宣传册子。依我看,咱们完全可以把农耕和黄历结合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新增《六十相属宫缩法》《国际》等栏目,让皇历成为民间生活指南!这个功劳,大不大?”
卫朴心动,但还是有所顾虑:“云国公能愿意吗?”
郑昌图斩钉截铁道:“肯定会同意的。云国公一直想教化百姓,如果黄历真的能如我所说那样,关系到百姓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作用会特别大。而且,印刷厂能把书本打那么低,肯定也能把皇历价格打到,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
卫朴第二日,就去求见云国公。
顾南夕听他一说,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忘了皇历的事。
新朝建立,必须颁布新历,宣告政权的合法性。
边疆民族政权归附时,都会求赐历书,象征臣服中央王朝。
高昌等三国使者一直没离开京都,估计就是在等着自己赐历书。
顾南夕拍着脑袋苦笑:“万事开头难,第一次要当皇帝,没经验。我还以为他们是在京都玩得乐不思蜀呢。”
没想到,他们还挺懂人情世故。知道顾南夕没有订新历,就没有开口催促。
“多谢你提醒。”
卫朴老老实实道:“是我的好友郑昌图跟我说的。”
原来是他啊。顾南夕心领神会,给卫朴赏赐后,又召唤了许多人,包括沈括,前来商议编纂黄历的事,顺便吃个饭。
沈括早就想提这件事了,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今云国公主动提起,他赶紧道:“云国公心系天下,这是天下之服。”
绿梅心里暗笑,沈郎君果然不擅长拍马屁,明明是出自真心,却假得让人没眼看。
难怪他以前总不受重用,多亏云国公慧眼如炬,才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
郑昌图作为首个提议之人,自然也被邀请参加宴会。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激动得心肝都在打颤,赶紧放下手上的筷子,朝云国公行礼。
“云国公,下官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平日里,总爱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以前的京都如烈火烹油,外表看上去有花团锦簇,实际上,贫富差距巨大。在阴影处,民生艰难。”
说完,他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昔日弃京都百姓南下,我心中不忍,却又无能为力。直到此次回京都,我看到的是人人有衣穿,有饭吃。即便是路边的乞丐,也少了许多。商人减其赋,农人耕其田,各司其职。”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皇历一事,我本是试着提一提,没想到您将百姓的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心,明君之心!”
卫朴诧异地看向好友。
好家伙,他居然这么会拍马屁!真是看错你了,郑昌图!
你要是把这份功力用在大周皇帝身上,不得嗖嗖升官?!
顾南夕哈哈大笑,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从改革吏治后,很少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拍马屁了。
猛然一听,颇有些不习惯。
宴会过后,顾南夕把编纂皇历的事,交给卫朴和沈括。
送走众人后,顾南夕这才躺在竹椅上乘凉。
绿梅轻轻打着扇,终于把大家伙关心的问题,问出口:“主子,您打算何时称王?”
称王,上要对得起天,下要对得起地,中间还要扛起一方百姓。
责任何其大?
顾南夕看着天上的星辰,思绪复杂。自己能做到吗?
君子无道则隐,有道则出,这乱世要我,我便出世!
“让卫朴算个好日子。”
绿梅的扇子咔擦一下,掉在地上,眼里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
主子她终于打算登基了!
大好事啊!
“好!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算日子,不是那么好算的,必须要卫朴算出一个绝佳的好日子,保佑新王朝千秋万代!
还要准备什么来着?
绿梅脑子里嗡嗡的,整个人像没头的苍蝇,完全不知该做什么了,彻底没了往日的稳重。
顾南夕笑话她:“急什么?卫朴喝了不少酒,是被郑昌图抗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