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章:身死

“这几日正是夫人身孕最适合服用落胎药的天数,若是再迟些,又或等胎儿壮大,夫人身体不堪重负,那恐怕就有难以掌控的危险了。”

刘大夫此话一落,屋内一片沉寂。

倒也未过多久,明二就送刘大夫出了书房,末后不忘警告他在锦宁面前谨言慎行,若是此事有所走露,小心脑袋。

刘大夫捏衣袖抹抹额角冷汗,连声仔细地应下,回到住处平复了些心绪后倒忍不住好奇地猜疑一二。

其实早在第二回为那夫人诊脉,他就探出她体内有与中毒相似的症状。

可他医术有限,无法判出是什么毒,只确定那腹中胎儿是不可能平安生下来的,即便是撑到生产也会是个死胎,最好是在合适的时候服用落胎药,不然反而会伤了母体。

他自然不会隐瞒,当时就将情况如实告诉了将军,后面寻来的其它名医所出的结论都证明他判断的没有差错。

只是到现在刘大夫想不通的是,既然胎儿注定是无法降生的,将军又何必要有意瞒着那夫人?

……

谢容从书房出来,回住处的一路上脸色始终淡漠,临踏入屋中略闭了闭眼,待神色缓和了些才进去。

锦宁正在和凝霜下五子棋。

他一出现,凝霜慌忙站起来,棋局正是打得激烈,锦宁心痒得厉害,无视了谢容招呼她继续玩。

凝霜用小心翼翼的询问神色探了眼谢容,他只是不错眼看着锦宁,没有其它表态。凝霜哪还敢坐下玩,将军早就吩咐无事不用她们过来,若不是锦宁主动要她陪着下棋,她也不过来,当下诌出个借口就赶紧退了出去。

“你把人吓跑了。”锦宁顿觉扫兴,眼神有一点幽怨。

谢容在她对面坐下:“我陪你下。”

锦宁也只能和他下了,两人来回好几局,她有时赢有时也会输,因此兴致一首被吊得高高的,谢容也一首陪她玩到尽兴为止。

今日厨房送来的午膳和平时一样荤素搭配,虽然是变着花样做的,但都是一眼就能看到淡出鸟来的菜。

锦宁口味重,光是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可刘大夫说了,只能吃清淡的,不然对胎儿不好。

谢容舀了份加了人参的药汤放到她面前:“先喝了它。”

锦宁不喜欢喝参汤,里面应该是还放了其它滋补的药材,有种怪味。

可她顾着肚子里的孩子,知道要补充营养,每每还是很听话地喝了干净,今天也不例外。

她捧起瓷碗,仰头憋气一口闷,像在喝什么毒药。

在对面人的盯视下,锦宁咕咚咽下最后一口,还推了推空碗让他检查。

谢容眼色幽深,伸手为她擦了擦唇角:“知道这些菜不合你口味,等熬过这段时间,胎儿稳定,你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

锦宁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段时候因为有了谢容的悉心陪伴,她也相信自己一定会熬过去。

用过午膳没多久锦宁就开始犯困,她自从有孕就贪睡的厉害,总是睡也睡不够的。

谢容今天似乎是没什么事要忙的,陪她一起午睡,可等锦宁在她怀里呼吸平稳,陷入熟睡,他仍是睁着眼,指间捻着她一缕发,面无表情。

锦宁是被肚子疼醒的。

刀绞般的疼,从小腹蔓延到整个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分不清眼前是白天还是夜晚,疼得头晕目眩,眼前人仿佛都重影,她看到了两个谢容,还看到了凝霜,数不清的人来来去去在围着她。

锦宁意识到什么,眼睛瞬间红了,惶恐又无措:“孩子……”

谢容就守在她身边,握住她细瘦无力的手安抚:“没事,不怕,你们都不会有事。”

“真的……”锦宁望着他,疼得脸色煞白,说话都有些没力气,哭诉声细细弱弱,“可是好疼,好疼,会疼死吗。”

谢容看她苍白几近透明的脸色,仿佛奄奄一息将要碎掉的玉瓷,他突然哑了住。

这不是一场意外,是他提早便有的安排,大夫确保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可真到了眼下仍是从未有过的升起一阵阵心慌害怕,手掌微微颤栗。

谢容喉结艰涩地上下滚动,抚去她额间淋漓冷汗,温声哄道:“不会,不会的,你昏睡时我喂你喝了药,里面有止疼的效用,很快就不会疼了。”

锦宁就不再说话,万念俱灰似地闭上了眼。

她隐约能感觉到从醒来就有什么东西自腿间流出来,围着的嬷嬷侍女来来回回换着热水。

刘大夫一早就说过,腹中孩子不一定能撑过前三个月,眼下结果显而易见。

嘴里满是血腥气,她没了哭声,紧闭着眼,死死咬紧了牙关,好像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唇畔染上了鲜血的颜色。

谢容发现就捏住她的脸,手指撬开她的牙关,屈指送入她口中:“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咬我。”

锦宁眼皮动了动,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皮。

她没有咬下去,双眸望向谢容,又失了焦距似地移开,看着帐顶,目光有种失神的呆滞感。

“我好像……听到,谁在叫我。”

她声音很轻很轻,只能看到嘴唇有细微阖动,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

谢容看着她像失去神采的黯淡眸子,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来。

“让刘大夫进来,”他立刻吩咐一旁的侍女,更用力地握紧了锦宁的手,手掌抚摸着她冰凉的小脸,“阿宁,你看我,看着我。”

锦宁目光恍惚游离,依言看向谢容。

乌黑瞳仁里倒映出他的脸。

刘大夫就在屋内屏风后一首候着,数个专门应对女子生育事宜的嬷嬷在里面,再有这段时日都是他一手为锦宁看诊,她的身体状况刘大夫十分了解,是以很有把握这次落胎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将军突然让他进去,刘大夫心猛地提了起来。

要知道女子分娩这种事向来不会让男人靠近……

刘大夫几个大跨步迅速过去,床帐内锦宁身上盖着被子,围在床尾的几个嬷嬷分明是如释重负的轻快神色,“血止了。”

身子清得也干净。

刘大夫高高提起的心便又放了回去,看向床头。

“好像,真的不是那么疼了。”应该是那什么药起作用了吧,锦宁想着,身体却由指尖开始,变得很轻快,就像灵魂仿佛脱离躯壳将要浮起来。

耳边那道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隔着一个世界那样遥不可及。

锦宁不知道自己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皮轻轻合,只觉得那股难以忍受的疼意终于过去,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解脱的感觉。

刘大夫上前诊脉,手搭过去,闭目静诊,前一刻倒也未觉得能有什么大碍。

可只是一个呼吸间,刘大夫猛地睁大了眼,脸色骇然大变。

刘大夫发誓自己行医几十年从未有一刻如此发慌狼狈过,他放了锦宁的右手,抓过她左手搭脉,随即又颤着手指在她鼻下一探呼吸。

——没气了。

怎么可能!

谢容目光一首死死盯着锦宁的脸,他看到她闭上了眼再不睁开,像在一瞬间陷入沉眠,苍白的脸没了往日的鲜活气,他看到刘大夫接连的动作,又乍然灰白的脸。

强烈的恐慌感席卷全身,谢容脑子里刹时一片空白,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他猛地扼住刘大夫衣领,双眼赤红:“她怎么了?”

刘大夫极力稳了稳心神,看着他要杀人似的可怕目光,忙道:“夫人……夫人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