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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去冰岛?”闻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她用公筷剔了块鲜嫩的鱼肉,分了一半到蓝图的碟子里。
“啊。”蓝图一口含住鱼肉,扬了扬英气的眉眼,“是,小白原本打算和我一起,但是她去年底结了婚,下个月预产期,就只剩我孤家寡人一个了。”
闻奈听了倒是听惊讶的,也不厚此薄彼,给宋卿挑了块蜜汁藕。
旋转餐厅空调的风声呼呼响,宋卿裹紧了外套,仍旧抵挡不住额头源源不断的热意,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
她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安静又乖巧。
闻奈就在旁边看着,她回忆起客栈时候的宋卿,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和现在大相径庭。也许蓝图说的没错,宋卿就是只色厉内荏的狼狗,但狼狗也有懈怠的时候,敞开肚皮时的柔软教人难以抵挡。
“咳咳。”蓝图不大高兴,说:“怎么?你不知道?”
闻奈摇摇头,神情自若地垂下眸子,“不知道,我和她很久没联系了。”
“那也难怪。”蓝图怔了怔,咬着勺柄,皱起眉头,很生疏地说了两三句宽慰的话,“朋友都是人生的过客,你...算了。”
闻奈淡淡地“嗯”了声,不做表示。
闻青云和胡兰笙聊了会儿天,大概内容都和近两年的研究课题有关,他是个闲不住的,几乎是刚退休就被江北大学返聘了。
胡兰笙叹了口气,“哎,主要还是闻奈懂事儿,要等我到了您这年纪,没被蓝图气死就不错了。”
“不至於,不至於,年轻人应该有追求理想的权利。”闻青云面色红润,大概没有人不喜欢听漂亮话吧。
宋卿迷迷糊糊地听着,上下眼皮都跟着打架,笑声,交谈声,走动声,瓷碗磕碰的清脆声,像蒙了棉花的鼓槌,一点一击地敲在脑仁上,听不清楚,听不明白。
忽地,手腕被轻轻握住,温度透过纤薄的衣裳烙在她的小叶紫檀上,她微眯着眼睛,触感被无限放大,想躲都躲不掉。
宋卿羽睫微颤,微微侧身,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宋卿额头和后颈出了层薄薄的冷汗,两鬓的发丝显得有些乱,浅琥珀色的眸子里雾霭沈沈,少了情绪表达,红红的,闷闷的,湿湿的。
看起来非常好“欺负”。
闻奈定了定神,偏过视线不看她,微凉的指尖摩挲到圆润的手串,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然后顺着清晰的骨线摸到虎口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在感受到肌肤骤然绷紧的瞬间,她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眨了眨眼睛,“放松点。”
宋卿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的波澜,要是脑子清醒的时候,她尚可以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现在......她忍不住想亲近。
她不太想放松,也不太想听话,往回扯了扯袖子,只是收效甚微。
宋卿力道软绵绵的,这就让这一举动有了欲情故纵的嫌疑,她脸颊微红,抿紧了嘴唇,说:“我没劲儿了。”
桌布边儿漾开很不明显的弧度,蓝图听得五官皱到一团,那叫一个糟心。
放松?没劲儿?在搞什么啊!
闻奈拍了拍宋卿的手背以示安抚,伸手替她捋了下耳畔的碎发,食指在虎口位置往上一点的骨节处打着圈儿,两只冰凉的手贴在一起慢慢就有了温度。
只是温度灼人,宋卿有些受不住,她的手像在冬天生了冻疮,对温暖又害怕又渴望,被那只手包裹的时候伤口如小猫轻舐般酥痒。
闻奈与她靠得极近,所以当闻青云去寻闻奈的时候,注意力自然就会分到旁边人身上。
老爷子看两人感情很好的样子,眼神欣慰,问:“宋卿哪儿的人?我以前怎么从未听闻奈提起过?”
话题终於轮转到她身上了,宋卿打起十二分精神,说:“我是南城人,和......”她看起来似有些犹豫。
“旅行认识的。”闻奈打了手好太极,模糊了重点,“我觉得投缘。”
“哈哈哈,爱好相同自然投缘啦。”闻青云笑道。
“哎呀,你和我不投缘吗?”蓝图嬉皮笑脸地打诨。
“去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胡兰笙正因为蓝图即将去冰岛旅行这件事而不开心,看女儿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就想怼几句,痛心疾首道:“你这两年都变丑了知道吗?”
风餐露宿皮肤自然会差些,但却有种粗犷的美感,蓝图并不在乎,但嘴巴上却说:“啊,是吗?妈咪,你有带面膜吗?晚上借我几张?”
她表情夸张,逗得胡兰笙咯咯咯直笑,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过得这般粗糙。”
“妈咪,好妈咪。”蓝图抱着她胳膊撒娇,头偏在胡兰笙肩膀上,浑身像被抽了筋儿似的软,“那我晚上找闻奈睡,她肯定有。”
不管是胡兰笙,还是闻青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蓝图吸引了,唯独宋卿,她始终注视着闻奈。
此刻的闻奈该如何形容呢?她无法用语言描述。
闻奈安安静静看着蓝图,又或者说是靠在胡兰笙肩膀上的蓝图,她眸子里映着人影和窗外的万家灯火,笑的,闹的,都感染不了她。
闻奈看着蓝图发呆,宋卿看着闻奈出神。
良久,宋卿装作困乏极了,脑袋一点一点地碰上闻奈的手臂,她贪婪地嗅着衣裳上的香水味,吞咽下喉间的苦涩。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吗?爱她所爱,想她所想,恨不得她的所以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
宋卿既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她从小可以乖巧地做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标杆,也可以在中学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之后找人确定自己的性取向。
她忘不了那个梦,梦里的女生没有脸,她们却在午后无人的教室里抵死缠绵,如今,那张脸上的五官也在慢慢浮现。
她去了理塘,摘了朵格桑花,丢了自己的心。
闻奈感受到动静,慢慢侧过头,伸手捞起了宋卿欲将垂下的脑袋,蹙眉道:“头疼好些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她指尖移了位置。
宋卿这才明白,闻奈在帮她按摩穴位,原本疼得要裂开的头似乎真的因为一句话而缓解了许多,她耷拉着脑袋,用手撑着按了按太阳穴,说:“好很多了,谢谢。”
这是她今晚说的数不清第多少个谢谢。
她声音哑得不像话,闻奈眸子稍暗,打趣道:“你怎么这么有礼貌?”
这话无疑是在助长宋卿心里的火焰,一颗心砰砰砰直跳,薄唇动了动,嗫嚅道:“我一直都很有礼貌。”
闻奈立刻敷衍道:“嗯,你还挺乖。”
宋卿耳廓后面薄薄的皮肉红了一点,她长得瘦,低着头,后颈的颈椎凸起块骨头,那个地方闻奈咬过,那天晚上也是一碰就红。
闻奈眼神闪烁了一下,移开视线,语气淡淡道:“坐直。”
“哦。”宋卿不大情愿,动作慢腾腾地像只老蜗牛。
闻奈又按了会儿她的手便松开了,一言不发地吃了几口蔬菜,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现在宋卿看她的头发丝儿都是可爱的。
她想起了那个纯真质朴的小孩儿,梅朵家后院儿养了几笼子的家禽,混养在一起,唯独留了只长毛的浅色垂耳兔当宠物,喂它吃胡萝卜的时候也是这样专心致志,咯吱咯吱地啃着,然后舔舔嘴唇上的汁水,然后梅朵就会兴高采烈地拉着她的袖子说:“姐姐,你看我的拉姆可不可爱?!”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会受到偏爱。
宋卿记得被胡萝卜汁染红的胡须,她扯了张纸递给闻奈,又对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
闻奈没想到她这一举动,诧异之下还是接过了,擦了擦唇角,轻声道:“谢谢。”
宋卿忍着笑,算是回敬她,“嗯,你还挺乖的。”
然后闻奈就不搭理她了。
直到最慢的胡兰笙也放了筷子,闻奈才看了她一眼,宋卿挤出个堪称为纯洁的笑容,闻奈用湿纸巾擦着手,掩下笑意,问:“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宋卿实在谦虚。
“好。”闻奈没多说什么,起身对闻青云说:“外公,我吃好了,去趟洗手间。”
“嗯,去吧去吧。”闻青云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太平猴魁。
闻奈低头,伸手牵她,“你和我一起。”
於是宋卿就稀里糊涂地跟在她身后,她们是真的去了洗手间,宋卿是真的去上了厕所,只是过程非常忐忑,因为闻奈在外面等她。
“哗哗哗”的水流声让宋卿心里更不平静了。
她出来的时候,闻奈用纸巾浸了凉水,拧去多馀的水分,擦了擦她愈发滚烫的额头和脸颊,等待脸颊的绯红褪去。
“怎么越来越烫了?”闻奈疑惑道,掌心贴着她脖颈,宋卿因为紧张,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脉搏也鼓动得十分热烈。
她故作镇定地偏了偏头,走到水龙头下面,“洗个脸就好了。”随即一捧一捧地往脸上浇冰水。
终於等温度降下来,闻奈冷不丁说道:“我外公喜欢西贝柳斯,如果你会弹他的曲子会更好。”
宋卿肩膀上像压了秤砣,她使劲握住洗手台的边缘,骨节泛白,“我......”脸色倏地苍白,有种被看破后的难堪。
闻奈平静地说:“有所求自然是投其所好。”
宋卿咬破了嘴唇,尝到了浓郁的铁腥味,“那你呢?”
闻奈不冷不热地问:“我什么?”
“你帮我。”宋卿放大了水流声,不着痕迹地盖住了语气里的怪异,“帮我,你所求是什么?”
“你呀。”闻奈温温柔柔地笑,肩膀轻轻地抖。
宋卿错愕地盯着她在地上修长的影子,心跳声如擂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