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亲你了怎么着!

我就亲你了怎么着!

就一个上午的功夫, 晏宁直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有房有地丶有牛有马有银子,地主大老爷的标配全齐活, 成了名副其实的晏大老爷。

然后就见晏大老爷步伐飘飘, 彻底膨胀了。

“阿姐!王爷爷!阿肥!我回来了!”他大喊一声,一手牵着马绳一手插腰停在后院,等着他们围过来。

雯娘正在厨房里切菜,听见他喊,擦了擦手走出来。

“谁家的马?租来的?”她向晏宁投去疑惑的目光:“你租马来做甚?”

晏宁答非所问,神气活现地:“这马俊不俊?”

雯娘点点头:“俊,毛色光亮,养得好。”

晏宁:“壮不壮?”

雯娘:“壮。”

晏宁:“像不像我?”

“噗哧——雯娘掩嘴一乐, “人与马怎会长得像?”

晏宁:“哼,我的马, 我想怎说就怎说。”

雯娘:“……啊?”

然后听晏宁绘声绘色地将今早上发生的事情与两人覆述了一遍, 把两人唬得一楞一楞的。

“圣上不但提拔我为里正,还赐封我良田十亩, 耕牛一头。哼哼, 你们可晓得何为“赐封”不?意思便是从今往后这十亩地归我管,无需缴税纳税, 全凭我一人说了算……”

“当真?!”

“那还能有假?”

“噅——”马儿听了仿佛与有荣焉, 扬起马头噅了一声。

“太好了……太好了……”雯娘喜极而泣, 眼眶湿润:“圣上皇恩浩荡,万岁万万岁。”

“嘿嘿,阿姐别哭啦, 待会儿吃过午饭你早些去市集,鸡鸭鱼肉菜全给安排上, 咱今晚必须得好好庆贺一番。”

“嗳,我晓得了。”

晏宁想了想又说:“若是路上瞧见有卖糖葫芦的顺道买几串,阿承说他晚上带好友来家里做客,小毛孩们就爱吃糖葫芦。”

“你别整日惯着他……”雯娘颦眉道:“眼下粮食贵比金,咱连米都快买不起了,你浪费那钱做甚?”

“嗐,今日是他生辰么,就当买来哄他开心了。十几个铜板而已,阿姐莫要舍不得啦。钱是王八蛋,花完我再赚嘛……”

雯娘摇摇头,显然是极不认同晏宁的说法。她觉着再这样下去,魏承很快就会被晏宁宠得无法无天,长大后铁定要变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絝子弟。

晏宁没她想得那么远,把马绳栓在树上,打算和王老头先搭个棚子,好让马有个安身之处。

宅子后院不如前院宽敞,布局也紧凑许多。像夥房丶柴房与澡房在院子西侧,一字排开连在一块。围墙边的树下会堆放一些杂物或器具;院中央是仓房,仓房前边是水井和晾晒衣物的地方,鸭舍丶茅房则挨着院子后门。

也就鸭舍边上还有一块空地,勉强能再搭两个棚子出来当做牛棚和马厩。

午时过后不久,王阿平拾柴回来了。两人一通敲敲打打,花了一下午的功夫,总算是把马厩盖好了。虽然是简陋了些,不过有顶有棚也有门,至少能挡风遮雨和保暖,有比没有强。

天际渐渐染成橘红色。

酉时了。

朗朗读书声被吹拂了落叶的秋风吹向四面八方,稚嫩嘹亮的童音声声入耳。约摸过了半刻钟,读书声彻底停下。

在晏宁帮老者把地上的落叶全部打扫完的时候,一群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传入耳膜。小毛孩们互相推搡吵闹着,争先恐后地从学堂里跑出来。

“阿宁——!”魏承直直飞扑而来,一头撞进晏宁怀里。

“哎呦兔崽子,你能不能慢着点,骨头都给你撞散了。”晏宁揉揉他的小脑袋瓜子,笑骂。

八岁的小毛孩,已经快长到他胸口那么高了。

“嘻嘻。”魏承美滋滋地:“你来接我放学啦?”

“嗯。”晏宁问:“就你跑得最快,其他人呢?”

“是他们太慢了!”魏承回头张望,擡起手挥了挥:“阿年,胖墩,大春,我在这呐!”

“我来了。”胖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家夥人如其名,长得胖胖乎乎的,模样特别敦厚老实。晏宁有事儿没事儿就爱逗他玩。四个小孩里就大春最瘦。

“阿宁舅舅好。”小阿年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不争不抢走在最后。

“乖。”晏宁笑眯眯地牵起他的手,问另外两个小毛孩:“你们今晚去我家吃晚饭这事儿告知爹娘了不曾?”

胖墩:“我今早与娘亲说了。”

大春:“我也是!”

晏宁点点头:“成,那走罢。”

.

今晚的晏家大宅可谓热闹非凡。

除了张经事丶许大夫丶钱三这几位常客之外,连冯掌柜父子和布行的老板孙掌柜也登门来向晏宁道贺。顺带一提,孙掌柜便是胖墩的爹。

眼看雯娘与王阿平都忙得脚不沾地,张经事的夫人张李氏也过来帮忙打下手,洗洗碗筷。

再加上四个猫嫌狗厌的毛孩子吵吵嚷嚷,甭提多闹腾了。

因为人多,堂内摆了两张圆桌。老人妇人与小孩一桌,吃肉喝酒的大老爷们儿一桌。

晏宁将四盏长灯一一点亮,跃动的火光将大堂映得一派灯火通明。

桌上美酒佳肴香气四溢,勾得人蠢蠢欲动口水直流。

“你这一锅红通通的……是不是放了你种的那什么……辣椒?”钱三闻着香气,疯狂咽口水。

“哈,官爷好眼力!”又到了晏宁最爱的丶给众人介绍新菜肴的神圣装逼时刻,“咱今晚吃的这道菜,叫麻辣火锅。”

“喔——”钱三十分捧场,迫不及待问:“如何吃?”

“选自己爱吃的蘸料,把想吃的菜放进锅里涮着吃。”晏宁边说着边给众人演示一遍。小葱丶蒜末两勺,姜丝少许,酱油一勺,放进小碗里拌匀。然后夹一份自己吃火锅必点菜品之一的鸭肠放进翻滚沸腾的火锅里来回涮上七八回,待熟后沾点蘸料,一口吃进嘴里。

时隔八个多月,他终於吃上火锅了。

“爽!”他痛快地喝了一声。

钱三:“那我也来尝尝。”

强烈鲜明的辣味瞬间席卷味蕾,侵占了口腔。辣,但与花椒丶麻椒的辣不同,辣椒的辣是非常浓郁丶刺激且纯粹的辣。

那一刻钱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缓缓睁大眼睛。

“爽!”他也忍不住喝了一声。

“哈哈。”晏宁大笑,“来,大家别客气一起动筷尝尝……吃不习惯可以吃别的菜,香葱炒蛋西红柿炒蛋干锅鸭水煮鱼麻婆豆腐笋干炒肉样样都好吃……”

谈笑间,大家夥纷纷动筷。

许士杰尝试着涮了几片肉片,吃进嘴里后不慎被辣味呛得满脸通红咳嗽连连。

“我去……这辣味儿够猛的……咳咳咳……”

晏宁递酒过去:“来,喝杯酒解解辣。”

许士杰:“……你逗我玩呢?喝酒解辣??”

“行行行,那你多吃点菜就不辣了。”晏宁不理他,专心吃吃吃。

就两句话的功夫钱三爷已经快把他跟前的鸭肠涮完了,他再不赶紧吃可就没了!百忙之中他还得给董大人夹菜和挑鱼刺呢。

直到干完一碗饭两盘菜和肉,晏宁总算吃得差不多了。他给自己满上一杯,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感谢诸位莅临寒舍前来给我晏某人捧场,舍下有甚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大家海涵,我先敬诸位一杯。”

“假客套。”钱三笑话他:“乳臭未干的小东西,会喝酒么你?”

“哼。”晏宁哼了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末了还挑衅似的向钱三展示了一番空酒杯。

钱三意外地看着他:“哟,行啊你。”

“那是。”晏宁得意地挑了挑眉,接着又道:“第二杯,敬知府大人与钱官爷。承蒙二位的厚爱和关照,我晏某人才三生有幸荣获圣上的恩赐,喜得良田十亩丶耕牛一头!”

说罢,仰头饮尽。

钱三:“爽快!不愧是我小弟,豪气!”

冯掌柜:“恭喜恭喜……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孙掌柜:“晏小公子年轻有为,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祝贺祝贺。”许士杰不怀好意,说:“咱俩也干一个。”

晏宁斜眼:“你腿好了么就干一个?”

许士杰:“嗐,这有什么打紧的……”

钱三问:“许兄弟腿怎么了?”

晏宁兴致大发:“哈哈,这事儿说来可就有意思了你听我……”

“闭嘴吧。”许士杰眼疾手快,夹了一筷子炒蛋塞进他嘴里:“一桌子菜都堵不上你的嘴?”

恼羞成怒,绝对是恼羞成怒了。原来许大夫也有觉着丢人的时候啊?

晏宁忍着笑,朝钱三挤眉弄眼:大哥,等他不在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那就不说了。”钱三乐,“我和你走一个。”

晏宁:“来就来,大家接着喝,今晚咱不醉不归!”

毛孩子吃过晚饭又开始嬉闹起来,一个个跟拴不住的野猴似的到处上蹿下跳。妇人们收拾完碗筷又开始收拾毛孩子,把不听话的都揪着耳朵带回家里训去。

魏承吃了他娘亲煮的面,小肚子吃得鼓鼓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听大人们喝酒吹牛。

酒过三巡,钱三显然是喝高了,大着舌头说着他在汴京城听来的一些八卦。其中有一条还是与晏宁有关的。

“……吴邙被连参两回之后,惹得圣上龙颜大怒,现在只敢夹着尾巴做人……刘庆那孙子,还敢横?!哼,他若是再来找你的茬,你找我去……我一拳给他头打掉……”

“嗝——”晏宁打了个酒嗝,眼神飘忽:“我才不怕他……他敢来我就敢揍他……来一回丶揍一回!”

钱三:“好!不愧是我小弟,有胆识。干!”

“干!”晏宁又要举杯,手腕却被横空伸出来的手轻轻一挡。

“你醉了。”董元卿淡道。

晏宁哼哼:“我没醉……我还能喝。”

董大人不与醉鬼争辩,扫一眼桌上面红脖子粗的众人:“酗酒伤身,不可取,散了。”

毫无波澜的声音犹如屋外凛冽的寒风,吹得众人一激灵。

席间热络高涨的气氛顷刻间降了下来。

冯掌柜与孙掌柜吓得酒都醒了,连忙道:“大人所言甚是,多谢大人提醒。晏小公子,时辰已晚,我等不多叨扰,这就告辞了。”

晏宁一听登时有些不乐意:“早着呢,酒都没喝完……喝完再走!”

“不了不了,改日再来喝……”

“不成……我还没喝够呢……”晏宁扑腾着想要站起来,被董元卿按住肩膀。说来也怪,这人动作明明看着轻飘飘的,手下的力气却是大得很,晏宁一时动弹不得。

董大人发号施令:“你二人送钱三回府,有劳。”

“是是是……” 冯掌柜与孙掌柜还算清醒的,没钱三和晏宁醉得厉害。不过要架起牛高马大的钱三,两人可要费不小一番力气。更何况钱三还不配合,闹着说自己没醉。

董元卿朝许士杰看去。

许士杰一哂:“我没喝几杯,用不着送。” 得,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何晏宁要请这尊大佛来了。董大人滴酒不沾丶不碰油腥丶也不与他们插科打诨,感情他不是来吃饭的,是来镇场子的。

晏宁这小子,很有先见之明嘛。

董元卿微微颔首,起身。

张经事连忙跟着起来:“下官……”

“不必。”董元卿打断他,瞥了晏宁一眼,转身离去。

夜很黑,也很冷。穿过长发的寒风在耳边乎乎作响,也吹散了身上沾染的各种气味。

让人不甚欢喜的气味。董元卿心想,这一身衣袍他不会再穿第二次。

身后漂浮凌乱的脚步声被隐匿於风中,若有似无。

董元卿回身。

微弱的夜灯随着主人一摇一摆的步伐摇曳不止。须臾,模糊人影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晏宁在看到他之后,脸上焦急的神色很快褪去。然后就见那双因酒气而微微泛红的眸子眯了起来,露出一个舒心的丶傻气十足的笑容:“嘿嘿,可算赶上大人了……”

董元卿:“…………”

晏宁:“嗝~我送大人回府。”

“不用。”董元卿眼角跳了跳,想来心里也是无语至极。他们现在离府衙内院的后门不足二十来步的距离,有什么可送的?

“那不成。”醉了的人蛮不讲理,执意要送:“大人乃是我的贵客……贵贵贵贵客!岂有不送之理。”

於是董元卿换了个说法:“已经到了,回去罢。”

晏宁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指门口的方向:“您眼神儿是不是不太好,没到呢!”

“………”董大人甩袖,扭身就走。不过步伐不知为何却是放慢了许多。

晏宁理直气壮地跟在他身后。他清醒时话就多,醉了之后更是恐怖,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满嘴胡言乱语。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董元卿以为今夜可以就此结束,殊不知,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端。

古时候但凡有门就会有槛,三岁小孩都晓得进门要跨过门槛。

遗憾的是,醉鬼没有常识。

他本来脚步就虚浮,走路都走不稳,脚下被门槛绊了一跤,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摔去。

一阵天旋地转。

一只有力的臂膀将他揽住,惯性让他一头撞进一个坚实可靠的胸膛之中。紧贴胸膛的耳朵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晏宁霎时间楞住。

夜灯跌落在地,自顾自熄灭了。门上挂的两盏灯笼成了几米内唯一的光源。朦胧的夜色丶朦胧的董元卿,朦胧的暧昧,和无数次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晏宁盯着那张让自己魂不守舍日思夜想的脸,脑子一热,猛地凑上去狠狠亲了一口。

“啾——”地一声,特有劲儿,带响的。

“!”董元卿浑身一僵,满脸愕然。

“嘿嘿,亲到了~”

“你!”那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从胸口直烧到天灵盖,董大人此时此刻的脸色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嘶——疼……”晏宁的手臂被他握得发疼,仿佛要被他捏断了一般,咦咦哼哼地挣扎起来:“我就亲你了怎么着吧!我不但要亲你,还要把你脱光光,然后——”

剧烈的晃动让他本就晕眩的脑子愈发晕得厉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后——”

“呕——” 他终於忍不住,吐了。

好死不死,还吐在了最爱干净的丶董大人的身上。

董元卿如遭雷殛,整个人石化。

“晏丶宁。”

没错,这咬牙切齿的声音的确来自知府大人口中。

“什么人?!”巡逻的衙差听到这边有动静,提着夜灯走了过来。

发现是董元卿,立刻行礼:“大人夜安!”

董元卿将手里的醉鬼一把推过去,声音冷如冰霜。

“带上他,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