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特助忽然想起来那件事还挺重要的,于是匆忙跟上去。
“盛总,我还有件事要说…”
盛危停住脚步,“什么事?”
“有关于卢医生的……”
钱特助气喘吁吁道:“我联系到了那边的疗养院,希望卢医生能过来配合我们治疗,但卢医生拒绝了。”
盛危一顿,“拒绝了?”
这也是他没想到的,上次虽然只和卢医生见了一面,但是卢医生格外关心林鹿的身体,他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你把开的条件讲清楚了吗?”
“讲清楚了。”
盛危是打算聘请卢医生过来,然后再从全国搜集一些对这个病症有研究的专家组成一个专为林鹿的治疗组,报酬非常的丰厚,他们已经联系到两个外地的医生,对方一听条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但卢医生本该是答应最快的,却反而拒绝了?
盛危:“那是什么原因?”
顾及这是在医院走廊上,钱特助压低了音量:“卢医生说疗养院里有配备最好最先进的仪器,从设施条件来说是对林鹿最有利的,所以坚持要在疗养院里进行治疗,还希望我们把林总带过去。”
这个理由看似合情合理。
“仪器?设施?我既然要组建专家团,自然会把这些给备齐,”盛危没有被这番话所蒙蔽,“他这是借口。”
病房里,林鹿在和许姨说话,或许是为了帮他转换心情,许姨每天都会到病房里坐一坐,陪他聊聊天,和他说一说最近在追的剧。
林鹿这两天睡眠质量还行,尤其是医生给他进行了适量的药物治疗,适当的药剂对他的睡眠这样有一定改善,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频繁惊梦,在半夜断断续续的醒过来。
和许姨聊了一会儿,林鹿觉得窗帘拉着太闷了。
他低头寻找拖鞋,想要下床。
许姨便问:“林先生下床要做什么吗?”
“想把窗帘拉开。”
许姨就把他劝回去,起身走到窗边:“我来我来,拉开窗帘确实也好,也能透透气。”
窗帘被拉开之后,明亮的阳光洒进幽闭的病房,一扫之前的沉闷。
许姨感慨,“今天天气真不错。”
确实。
林鹿看着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下了场暴雨的缘故,放晴之后,天空格外澄澈瓦蓝,偶尔飘过一片絮云,被飞机割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也淡得像一道彩虹。
许姨建议道:“林先生要不要到楼下公园走走?散散步?”
林鹿没什么精神,“过会儿再说吧。”
盛危进入病房,看到的就是林鹿背后枕着靠枕,安静地透过窗户望着窗外的风景。
可能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脸色没有一开始那么苍白憔悴了,虽然依旧没什么精神,但是至少嘴唇也略微有了点血色。
盛危和许姨交流了两句,见盛危到了,许姨也就没在这里多留,很快就收拾收拾离开了。
等许姨离开后,盛危走过来:“林鹿,我有话和你说。”
林鹿正享受柔和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在脸上拂过的感觉,困意席卷着他:“什么话?”
盛危:“双木垮了。”
林鹿:“?”
你说这话,那他可就不困了。
前段时间不还是盛氏深陷危机吗,怎么垮台的换成了柏季言?
盛危就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林鹿,等着林鹿流露出震惊难过的神色,但无论他怎么看,林鹿脸上的表情,好像都用震惊和惊喜来诠释比较恰当。
原来东英只是个幌子,柏季言砸了大笔的钱,买了一个空壳公司,现在钱都打了水漂,还欠了银行几十个亿?
虽然想盛危重生,肯定要对双木复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其实也并不快,无论是东英的布局,还是阿罗拉、星瑞那里的布置,早就从半年前就开始了。
不过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也远比他所想象的要畅快。
林鹿一扫原先病怏怏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一下子坐起身来,他现在神清气爽,想去楼下散散步。
盛危:“你要去做什么?”
不会是去找柏季言?还是又想不开了?
医生恰在这时,也敲敲门走进来,“该到挂水的时间了,你们去做什么?”
林鹿说,“我就出去走走。”
医生觉得很诧异,这些天林鹿基本上都是无精打采躺在床上,懒得下地活动,每次都要许姨和管家来三催四请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积极。
盛危疑心他跑去找柏季言,而且以林鹿现在身体也不适合单独活动,就对候在门口的钱特助吩咐:“你陪着他,以保护为主,看看他在做什么?”
结果林鹿还就是下楼绕着公园散了两圈步。
还是小跑?
医生听后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林鹿前段时间刚进医院一副垂死病中俨然命不久矣模样,现在居然能绕着公园小跑两圈,要知道这公园不大不小,跑下来可还要两公里多呢。
“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医学奇迹?”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听了消息面无表情的盛危,忍不住探听:“盛总,您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如果一句话都有这么大的效果,那他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借鉴一下?
盛危脸上表情更淡了:……
林鹿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浑身畅快,他有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骨头松软轻盈的感觉。
在钱特助陪同下回到病房,感动地握住盛危的手:“真的谢谢你,我这辈子没感觉身子这么轻盈,浑身是劲!”
盛危:“……”
不…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搞垮了双木,原本以为林鹿会很难过,没想到这是高兴的病都好了!?
还没等盛危想通其中的原因,医生略感欣慰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林先生要是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和心态,已经能出院了。”
盛危回过神,回想起医生劝他重新做一次病理检查的情景,“要出院就还得做一次全面体检。”
林鹿一直都挺抗拒的,但他现在心情确实是好,也没像之前那么抵触:“那就做吧。”
医生之前也劝过他几次,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林鹿也没松口,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就答应了。
连忙把体检单拿过来。
盛危扫了一眼上面所有的项目:“全都做,尤其是胸腔好好得检。”
全身体检比想象中更费时间,全面的体检一天是完不成的,光是基础检查就消耗了一天,心脏和胸腔又是一天,林鹿统共三天才做完全身检查。
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要从被窝里面出来做检查,脚踩在地上都轻飘飘的,从白天折腾到晚上,不过谁让他那个时候松口了呢?
好在报告出来得很快。
一摞详尽的,足有上百页的报告被综合成文件摆在医生的案头上。
医生先看了一眼基础报告,和前一段时间体检的没什么区别,要说有区别,那就是指标回升了一些。
他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在有关心脏的指标上,一看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他叫住护士:“…这份报告是林先生的?你没拿错吧?”
护士一愣,赶忙去确认了一下:“没拿错。”
盛危环着手臂,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见状问:“怎么回事?”
“……”医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心肌酶和超声波检查请林先生配合一下,再做一次,不然我不敢确定…”
盛危心口沉了一下。
他没多问,起身来到病房,一眼就看到林鹿睡在沙发上,估计是想要出院,衣服都穿好了,可能是等的时间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双腿蜷缩着,脑袋埋在大衣里,脸在手臂上揉蹭,只能露出几根头发。
衣摆卷到小腹上面露出半截柔软白皙的腰,林鹿的腰特别的薄,皮肤初雪一般细腻,像是轻轻一戳就会破。
上面有一道刺目的寸长的伤口,显然是动过手术的地方,但因为坚持擦祛疤膏,比起前两天,已经淡了许多。
“你怎么又在这里可怜巴巴睡成一小团?”盛危叫醒他,“要睡就到病床上睡,不是更舒服?”
林鹿悠悠转醒,从大衣里露出脸来,慢吞吞揉了揉眼睛:“可以出院了吗?”
盛危:“有个检查再做一遍就出院了。”
林鹿半梦半醒被揪到检查室又做了一遍检查,半个小时后,报告单被送到医生手里。
和上一份报告单做了比对,他才迟疑般说:“林先生,有件事我想和您证实一下?”
林鹿点头,“什么事?”
“您确认自己患有家族遗传病吗?”
林鹿一怔,他当然是确定的,他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这辈子重生后又立刻到疗养院检查了,也确诊了。
盛危皱起眉:“有什么问题?”
“是有问题,”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从我院检查结果来看林先生并没有遗传任何疾病,你们看,先前盛先生送来的这份病理诊断书,瓣膜部分有很严重的阴影,但从我院检查来看并没有,心肌厚度也比林先生要厚,还有冠状动脉硬化也没有发现,肌钙蛋白也维持在平均水平。”
“而且最重要的是,虽然体貌特征很相似,但最开始那份病理诊断书上的心房位置要比林先生略偏右一点,这点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恐怕看不出来。”
医生指着三份报告单,抬头看了一眼林鹿,凝重道:“所以我怀疑这份最初的病理检查报告并不是林先生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安静。
怦、怦。
林鹿心跳骤然快了两拍,也就是说他没有得病?不,还不能这么早放下心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垂下眼帘,看着那份报告,轻抿了下苍白唇,遮住眼底的暗潮汹涌。
“你是说,最初的这份病理报告很有可能是伪造的?”盛危率先沉声开口。
“是这个意思…不过倒也不是凭空捏造,估计是找了一个和林先生体征相似的人,用他的诊断书冒充了林先生的诊断书。”
医生语气轻松起来:“也有可能是和别人拿错了?这种概率虽然小,但是也不至于碰不到?”
林鹿眸色沉淀下来,不小心拿错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疗养院人流量没有普通医院那么大,本身收治的病人就有限,里面每个病人的病情疗养院都很了解,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失误,把他的诊断书和别的病人混在一起?
这件事只有可能是蓄意的。
林鹿将种种可能性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缓缓开口:“可是我的心脏确实经常很不舒服…”
医生看着他,推了推眼镜:“据我院的检查结果,你的心脏大毛病是没有的,如果偶尔有心悸、房颤、心律失调,我判断极大的可能性是跟你的精神状况有关系,如果压力过大,心里存着的事太多,这和遗传并没有任何关联,正常人偶尔也会这样,所以才要注重身体调理,经常运动。”
盛危道:“这份诊断结果,你可以确保是吧?”
“可以,”医生认真点头,“如果你们还不放心,可以再去几家医院重新做几遍检查。”
后面医生又絮絮叨叨说了什么,林鹿没有去细听了,如果他根本没有病,那他上辈子又是怎么躺在病床上悲惨去世的?
如果他没有病,这辈子又为什么要荒废放纵自己?
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要个确切结果。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盛危开口:“回家?”
“不…”林鹿手放在口袋里,指骨紧紧地捏起来,“再去两家医院,我要今天就知道确定的答案。”
盛危也知道他是什么心情,便也没有打算去阻止他,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这么久了,他也不是没察觉到林鹿一直以来情绪都很消极,只不过他不清楚原因,现在才知道,是因为林鹿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病,但是现在却是误诊,恐怕心里确实是挺复杂的。
他们又到市立一院和省院两家三甲大医院重做了检查,诊断结果果然和医生所说的相差无几。
一套专项检查下来,林鹿心脏算得上健康,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体质太脆弱。
林鹿自以为什么事都经历过了,不会再因为什么事情心里掀起多少波澜,但没想到还是有心潮澎湃的一天。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呼吸从未这么鲜活。
妩媚的夕阳流淌在天边,红霞满天,火烧云明媚灿烂,将周边的街道行人都镀上了一层橘红金边。
就像沉甸甸压在他肩头上的枷锁忽然消失了,扼住他咽喉的无力也散失了,但是喜悦之后涌上来的是深切的愤怒和凉意,他有多久情绪起伏这么大了?
回到别墅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别墅里一片安静,管家和许姨都已经睡了,在玄关留了盏灯给他们。
换鞋的时候,盛危侧目看他一眼,问:“那个卢医生你熟吗?”
“熟,”林鹿踩踩拖鞋,眼里一闪而过凉意,“认识有十多年了。”
“我刚才已经派人去查了。”盛危摘下外套,沉默了片刻,还是把之前的事告诉了他,“我本想让钱特助去请他来医院,但他拒绝了,这点很反常。”
“…我知道了。”林鹿其实也让姜学文去调查了。
但其实查或不查,他都能通过自己的死亡推测出背后的受益人,他一倒,林氏所有的财产就会都落到林轩澈头上,他是唯一的受益人,但无疑林轩澈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很早开始布局,很早就能接触到疗养院的只可能是萱姨,所以这件事大概率是萱姨主导。
他也是没想到,她的手能伸得那么长。
林鹿站在玄关若有所思。
盛危回过头看那张软乎乎的小脸摆出一副冷肃锐利的样子,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忍不住抬手捏了一把:“别站着了,一整下午都在外面奔波,还没吃东西吧?去餐厅坐着。”
别说,手感还真不错。
这段时间林鹿脸上也养出了一点肉来,脸蛋白皙柔软,随手捏一把就让人不舍得撒手。
这也不是盛危第一次起兴捏他脸,和之前几次相比,这次手劲明显控制轻了很多。
林鹿只觉得脸颊发痒,没留下任何印子。
他从之前的思绪中抽离,一抬头便见盛危背对他的高大背影,玄关柔和的暖光落在乌黑发丝,倒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林鹿突然间笑了。
泪痣攒在眼尾,唇角牵起,晕开一抹笑意。
是了,既然他没有病,那现在没什么可提心吊胆的了。
盛危也合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作者有话说:
真好rua。
——来自盛总的官方盖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