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宁舒所乘坐的高铁是下午到达的北京。
薛佳悦在微信上反覆问她是否需要她帮忙去接站，周宁舒急得在聊天框里连发三个不用。
她是宿舍里唯一一个提早返校的人，但其它三个人都在等正常返校报到时间。按理说她们还都处於暑假，虽然她们宿舍关系好，薛佳悦也是北京当地的，周宁舒相信如果她说需要，薛佳悦还真的会来，但周宁舒自认还是没有那个脸面让舍友专程来接她回学校。
毕竟车站的位置本就偏，h大的位置还在另一个偏僻的区，通勤时间本就长，薛佳悦往返的时间只会更长，来来回回折腾一圈只是浪费了时间。再说周宁舒行李本就不多，舍友间感情好也没必要这样来证明，毕竟来了北京一起玩的机会实在是非常多。
薛佳悦：真不用吗？
薛佳悦：我是觉得你倒地铁太不方便了
薛佳悦：我男朋友也在呢，刚好他坐副驾我能开车去接你
薛佳悦：不然我一个人还不敢上路呢
薛佳悦：咱俩啥交情啊，真不用客气
周宁舒知道薛佳悦的“一个人不敢上路”是在安慰她降低她的负罪感，薛佳悦的驾照高考完那个暑假就考出来了，再加上本地人方便，出行能开家里的车，怎么说也是两年驾龄。但哪怕这样说了她还是很有负罪感，特别是要她说和她男朋友一起来的时候。
负罪感已经不简单是耽误舍友时间的负罪感了，还有一种打扰人家小情侣约会的负罪感。
本来就是，人家两个在一起出去逛逛多好，干嘛要来接她这么个电灯泡？
薛佳悦和她男朋友是高中同学，是就隔一条走廊但胜似没隔的“伪同桌”，从高二在一起到一起毕业一起在北京上不同的学校，稳定的感情让人艳羡。
静静：真不用
静静：合着我以前来北京没你接，哪次没去成学校？
静静：放宽您的心
薛佳悦：主要这就是个顺带的事儿啊
薛佳悦：我就在北京，还开车，多方便
薛佳悦：以前那是咱们都同一时间返校我没时间，现在这当然有空了
薛佳悦开朗，讲义气，很有那股子北京姑娘的爽朗劲儿，办事利落，说话也是说一不二。她和周宁舒关系好，就很热情地想帮她忙，但周宁舒真不觉得当电灯泡横在一对儿小情侣中间有多好。
虽然她男朋友可能也并不在意。
周宁舒整个宿舍都和薛佳悦和她男朋友吃过饭。薛佳悦的长相是明艳大方那一挂的，个儿高，笑得也灿烂，她男朋友倒是斯斯文文的，名字也很文雅叫程牧云，但笑起来和薛佳悦笑得一样样的，都是阳光开朗的样子，大大咧咧的，也怪不得能聊到一起。
薛佳悦有股固执劲儿，什么事儿不让她做她就偏要卯足劲儿做得漂漂亮亮的，放在其它事儿上是好事儿，但放在这事儿上真让周宁舒有些头疼。
她给薛佳悦发了几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正想着由头拒绝，没曾想由头就来了。
feather：你是下午到北京吗？
feather：我去接你啊！
周致真比她提前两天到，周宁舒是知道的，他也问过她的高铁到站时间，也说过要来接她，都被她回绝了。没想到现在还在问。
周宁舒心里其实是不讨厌周致真来接她的，甚至她想到这个还很高兴，但是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因此之前都是委婉地拒绝了。她这次也在想措辞，想如何拒绝他更委婉更能表示出她一个人可以不想麻烦别人。
却不曾想周致真的下一条消息就让她哑了火。
feather：[图片]
feather：我已经上地铁了
feather：[哼]
周宁舒所有的心理准备都被这个图片打败了。
她点开大图，是h大地铁站的标识。她心中并没有一种被打破安排的愤怒，反而是一种惊喜——周宁舒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好像丶似乎丶确实对这个男生有意思。
汉语博大精深，“意思”二字用法多样，但周宁舒就是很笃定地确认，她的有意思是特别的。
她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回覆什么，却看见聊天框里消息还在一条一条地往外蹦。
feather：你让我回去也没用
feather：我已经到半路了！
feather：[图片]
他又发了张图片，图片上的是地铁的内景，周宁舒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身前背对着他的小男孩书包上的浅色玩偶链。
周宁舒实在拒绝不了这个，正中红心戳她的心口，让她说不出“不”字。
静静：都说了让你别来了！
静静：我一个人就行
静静：那你可得答应我让我请你吃饭！
管他什么好不好意思呢！周宁舒想，她就是答应了，而且也不算特别麻烦，她请他吃晚饭吧。
对面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周致真立马秒回，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feather：好！！
周宁舒胡乱回了个表情包，捂住了脸。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她就觉得很害羞。
不过她倒是有理由拒绝薛佳悦了。
周宁舒打开和薛佳悦的聊天框，上面还是她发的可怜兮兮表情包，下面是薛佳悦的“我一个小时就能到高铁站，等着姐，马上就出发”的霸总宣言。
周宁舒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薛佳悦八成还在家。她理直气壮地打字。
静静：不用了
静静：有人来接我了
薛佳悦秒回。
薛佳悦：？？
薛佳悦：何方神圣让你鸽我！！
静静：我就没答应过你怎么鸽过你！
静静：而且也是刚刚确定
静静：你还记得上个学期我取错快递的那个同学吗
薛佳悦几乎已经化身成了感叹号。
薛佳悦：好家夥！！！！！
薛佳悦：这个暑假！发生了什么！
薛佳悦：是个男生吧我记得
薛佳悦：我不去了！周宁舒你等着！
后面还跟着一串混乱的表情包。周宁舒看着薛佳悦的兴奋，奇异地平静下来。
静静：对，男生
静静：回学校说
她没管之后薛佳悦怎么说。她给手机息屏，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正如她此时此刻异常平静的内心。
她可能的确喜欢周致真。
没什么不好说的。
*
周致真觉得他下了一步险棋。
要是周宁舒不同意还生气他就完蛋了。但是他是真的觉得他需要去接她。
而且他提早返校为了什么呢？他糊弄室友糊弄家长说是为了学习，他爸妈和室友都不相信，就周宁舒一个人傻傻地信了。骗别人但不能骗自己，他就是为了周宁舒才提前返校的。
因为她提前回来了，所以他也提前回来。
搞清楚这个，那做个接站决定那不是小菜一碟？
但周宁舒是那种很怕麻烦别人的人，周致真很想告诉她他不是别人，但是他目前没这个身份不能说这种话。
那就什么都不做吗？那周致真觉得他会憋死内耗死的。
所以他大胆地先斩后奏：他本来就知道周宁舒的高铁到站时间，所以他卡着时间从学校出发了！拍了张学校地铁站的图片，坐上了地铁才跟周宁舒发消息。
如果她没生气，他就去接她顺带和她一起吃饭；如果她生气了埋怨他不提前告诉她他就立马表示他目的地另有他处——好吧这个另有他处他也没想到是哪里，走一步看一步。
等待消息的几分钟是他这个月过得最漫长的几分钟。
特别是摸不准对方想法的时候。
周致真和周宁舒算起来从上个学期末取错快递到现在返校也有两个月了，周致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是互有好感的，毕竟聊天这种事情但凡有一个人不想聊都聊不起来，更别说他们还聊得很愉快。
但是好感的多少呢？周致真却无法准确度量，他犹疑，他不确定，但他还想更进一步。
好感的增加是无意识的，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心理已经由“这个人好有趣想多了解一下”变成了“这个人真好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能够一直维持频繁聊天的异性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周致真不敢多想，每次一想到这个他都只能感觉到格外害羞和兴奋。
他是期待着的。
那他还在等待什么呢？这种事情总需要有人主动的吧？
周致真看着手机屏幕。地铁里人很多很乱很嘈杂，他的心却在紧张下变得格外平静。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后悔。他期待着：她会怎么想呢？
周致真期待是那个和他一样的结果。
他拍了张照片，打字。
feather：你让我回去也没用
feather：我已经到半路了！
feather：[图片]
他一字一句地打着，直到发完图片，他才发现他的手里已遍布黏糊糊的汗液。
你会怎么看我呢？周致真想，但是我真的真的忍不住了。
每一天似乎都在对你更有好感，从你的言语，你的思想，甚至你聊天框里的每个表情包。
我的确喜欢你。
周致真看着聊天框，像在等待审判。
静静：都说了让你别来了！
静静：我一个人就行
静静：那你可得答应我让我请你吃饭！
真好，你答应就好。
周致真笑了起来。他知道周宁舒主动提出请他吃饭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但这也是因为她也不排斥讨厌他吧？甚至说她也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想到这个周致真就忍不住开始感到欣喜。
甚至他们一起吃饭，至於请客吗？
怎么能让她请呢？相消之后如何才能有下一次呢？
周致真想起钱钟书的一句话：“男女之间，借书的学问是很大的。”
他好像真正理解了这句话。书的一借一还是否与这次你请下次我请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毕竟，如何不露声色地约好下次呢？
周致真想：他可真幸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