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楫尾迹 作品

第76章 76. 金蝉脱壳

第75章 75. 金蝉脱壳

“怎么了?”孟盛夏忍不住开口问到。

老刘却没有及时回应他。对方陷入了沈默,然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很快拨出了一通电话。

“是,计划有变。”

孟盛夏知道这或许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情,但他还是好奇地去注意了老刘和对面的通话内容。

“是。”孟盛夏听不见话筒那端在说什么,只听到老刘不住地应着对面的话,然后否定到,“我不能离开,这里没有人在着不行。”

“送他过去?”这句话意外的语气,和老刘投过来的视线,让孟盛夏有了一种预感:自己必须去疗养院一趟。

“要让我过去吗?”

老刘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别说话。然后继续说到:“好吧。谁来接管这件事?……不行,我不同意。”他争执到,“他是我们这边的底牌。”

两边的意见似乎不统一。孟盛夏关注着老刘的表情变化,对方好像对对面提出的方案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妥协到:“……好吧。我让他接电话。

他招了招手,孟盛夏慢慢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喂?”

“孟盛夏?”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听筒那端传来,孟盛夏回想了一会儿,确定这不是自己听过的声音。於是他礼貌地问好到:“你好。”

“长话短说,我要你来疗养院。”

对方语焉不详的话语有些让孟盛夏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那边需要我过去吗?”

“你的父亲要见你。”

“什么?!”

“让老刘送你,快。”

消失好几天却没有任何消息的白衍,居然出现在了疗养院,难道他是为了孟清如而去吗?那为什么又指名要见他?孟盛夏脑海中一团乱麻,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需要带什么吗?”

“人过来就行。”

孟盛夏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挂断了电话。

“她就是这个性子。走吧,我带你过去。”

……

孟盛夏第一次清晰感知到力量的缺失带来的可怕,他甚至没法一个人走太远,还是老刘出了一只胳膊架着他,才勉强送他进了电梯。

接应的车已经到了停车场。孟盛夏心里不免勾勒出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形象。

刚才他通话的女性,比何理群的职务还要高上一级吗?

“到了那,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孟盛夏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多馀地询问那个女人的姓名。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见你?”

老刘的问题有些古怪,至少对於普通人来说是这样。一个父亲想要见到他的儿子,於情於理,都说得过去。但对象是白衍……从未亲眼见识过父亲的阴暗面丶却从各种细节之处瞥见过他真实本性的孟盛夏,不免和老刘一样产生了疑惑。

“妈妈不在那儿了……他是不是想见她?”只是这种念头刚刚跳出来,孟盛夏就自己否定了,“不……他应该发现你们带走了她。”

“只是为了见你,有这种可能吗?”

孟盛夏的第一反应是不。但他的内心还是稍微动摇了:“我不知道……”

老刘也沈默了。

孟盛夏转念一想,一种不妙的预感在他心头浮现。难道白衍打算——

“你父亲不论打算做什么,你都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老刘低声到。

“……我知道。”所谓虎毒不食子,孟盛夏也不相信丶也不愿相信白衍真的会对他做什么。他所担忧的,反而是突生变故的可能。

白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举报了郑天澈,自然会牵连出一系列的幕后,那些人又会“放他一马”吗?况且,他身上也背负着深重的秘密……

“我担心他……”

“不论你对你的父亲有多少了解,或者你有什么样的打算,你都要稳住他的情绪。”老刘和他所想的相同,“他必须活着,为了对他所做的一切负责。如果做不到,就保护好你自己。”

“我……知道。”孟盛夏艰难地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词句。

活着,面对应该承受的一切审判,不论过去犯下何等的罪业——曾经对於孟盛夏来说,正义只是一个浅薄的影子。在潜移默化之中,他的潜意识也开始将它放在了心里的高位。

牧周文所留下的影子,依旧挥之不去。就算是他的父亲,他也渴望对方能够遵守这样的准则。

但如果他最坏的推测都成真,那么白衍会……

他感到老刘拍了拍他的肩膀。孟盛夏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明白。”

将会“失去”父亲的感受,头一次清晰地出现。年少轻狂的过去,他也曾想过全世界包括自己通通消失就好,而如今,却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的成长,总是伴随这样的苦涩和恐惧……或许也是对从前他的张扬跋扈的偿还。

孟盛夏抹了一把脸,他不想因自己的烦闷和沮丧,在老刘面前露出脆弱的姿态,於是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但他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不宁,老刘伸手拍了拍他放在座位上的手,宽慰他道:“你做得很好。”

这句听上去有些讽刺的话,叫孟盛夏心中刺痛。有谁会真的情愿在这样的事情上“做得好”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服从警方的命令,无异於背叛了自己的亲人。但他也明白,这是他必须做的事。

那些罪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所有一切冤孽,应当在他们这一辈有所了结。

“你和你的母亲……很像。我说这句话,不单纯指的是你的外貌。”

孟盛夏向他望去,看见老刘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丶悲伤的神情。但他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使得孟盛夏无法揣摩他究竟对於孟清如抱有什么样的态度。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孟盛夏有些意外。

“你母亲留下的。”

“妈妈……”孟盛夏一楞,他不知道老刘和孟清如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竟然会将东西托付给他。

“她应该为你高兴。”

一种消极而痛苦的感觉因为这句话涌现出来,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心头。孟盛夏想问,你知道她曾经想要杀了我吗?可转念一想,那时候的孟清如大概已经失去了理智,无法辨别自己的行为,他实在没法计较其中的是非过错。

“也许。”

他只能给出如此轻飘飘的,不置可否的答覆。

老刘没再说什么,於是车内陷入了沈默,只有车辆运行时的颤动。他们从主城区一路向郊外而去,车辆越来越少,绿色覆盖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到了那片小山丘的时候,孟盛夏蓦地想到,或许他从前,应该多来看孟清如几次。即使看不到对方的面容,能把花送到她的手上,也是好的。

他忽然有许多遗憾,遗憾自己过去做得太少,留下的回忆太少。可怀缅那些缺憾,也不能拽住时间前行的步伐了。

他要去面对了,要去面对他暴露了另一重身份的父亲,那个他实际上并不了解丶充满了谜团的男人。

他们的车顺着山上蜿蜒而下的路一直往上走,孟盛夏的手心不住地出汗,等到了疗养院大门的时候,他的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车就停在院内,很快有人前来接引他们。

孟盛夏对自己的父亲究竟做了什么一无所知,别人同他介绍了当前的情况,他才有所了解。

白衍“劫持”了疗养院的院长,正与警方在山崖边缘僵持着。院长年纪不小了,在被挟持的这几个小时内状态很是糟糕,如果再无法成功营救,恐怕有生命危险。

孟盛夏想不明白,白衍和对方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而且,能把院长带到那种地方,想必两人应该也是认识的……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他抱着疑惑的心情赶往那儿,看到视频上警方只留了一个人在崖前和白衍谈判,指挥对方的女人见他来了,立即迎上前来。

“我送你上去。”

她的语气比电话中更加焦急,孟盛夏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话,就被她往山崖上赶。

“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在一个将要和父亲见面的儿子的跟前说出这样的话,让孟盛夏有了一种认知撕裂的感受。

白衍到底想做什么?他真的会伤害自己吗?

孟盛夏无法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他只能沈默地跟着女人的脚步,来到悬崖前。

疗养院所在的小山的海拔并不高,但也有几层楼的高度。如果从这里摔下去,大概是没法全身而退的。

白衍被逼到了这一步吗……孟盛夏费力地思索着。他嗅到了水雾的气味,擡起头望去,是神情看上去尚且悠哉悠哉的白衍,和他手臂压制下丶见到他们忽然激动起来的院长。

“他已经过来了,”女人示意谈判专家退下,不要给白衍造成心理压力,“你可以放开他了么?”

“让他过来。”白衍清晰而低沈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我会放开他。”

女人没有说话,但孟盛夏知道她在质疑白衍话语的真实性,而白衍更加有耐心,在说完先前的话之后,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这样的对峙继续下去,没有意义。孟盛夏咽了口唾沫,主动开口到:“让我过去吧,他不会伤害我的。”

“……小心。”

孟盛夏轻轻点头,他慢慢朝白衍走过去,因为紧张,他的五感比平日更加敏锐。他甚至能够看清白衍的手指几乎不可见的抖动。

他在激动吗?为能看到自己?

孟盛夏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像是灌了铅,那么短的距离,却仿佛遥不可及。

“爸。”

他喊到,瞧见白衍从容不迫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动摇。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白衍抵着院长颈动脉的窄刃也落了下来。

“盛夏。”

白衍从没有如此温柔地呼唤过他。孟盛夏的眼眶一热。他想大喊,你为什么要做哪些事,又为什么现在要在逃亡的路上冒着风险执意要见我一面?

但他说不出话来。

“盛夏,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白衍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巨响便传了过来。孟盛夏一楞,就在他意识放空的瞬间,他看到白衍把院长往自己的方向一推,自己直直向后倒去,从悬崖边坠了下去。

“爸——!”

tb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