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招贤之议

徐世绩闻言,指尖有节奏地叩了叩青玉案,声音不疾不徐:“昨日与贤弟席间一见如故,今日便忍不住邀你共赏这听松阁的秋景。”

他忽而轻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宣纸,上头字迹苍劲有力,墨香萦绕,墨色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原想着单纯叙旧,不过既然贤弟问起。”

徐世绩将宣纸轻轻推过青玉案,目光落在林元正脸上,“昨夜席间听贤弟新作的这首曲子词,总觉有些意犹未尽,不知是否还有后半阕,能否请贤弟将其补全,还望贤弟不吝赐教!”

林元正见摊开的纸上赫然是《赤壁怀古》的上半阕,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喉结微微滚动。原来昨夜宴上酒意上头,自己竟连这首词都未吟诵完整。

他抬眸望向徐世绩含笑的眉眼,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干笑两声打破凝滞的空气:“昨夜醉得糊涂,顺口胡诌罢了,实在不成章法。没想到兄长还费心誊写下来……”

话未说完,林元正忽又想起昨夜醉眼中晃动的麦城残痕,恍惚间,长江浪涛声裹挟着战鼓轰鸣扑面而来,眼前仿佛真的望见了千年前的烽火战船。他喉结微动,抬眼时目光已变得悠远:“不过这词,倒确实还有下半阕,我来为兄长补全!”

徐世绩早有准备,手腕轻转便将狼毫笔搁在青玉笔洗上,青瓷砚台里新研的墨汁泛着乌光。

林元正望着案头铺展的宣纸,指尖捏着笔杆微微发颤,那空白处仿佛正翻涌着历史的回响。昨夜醉酒后,自己竟稀里糊涂吟诵了苏东坡的半阙词,如今既已被工整誊写上阕,与其让这传世之作埋没,倒不如将这全词提前现世罢。

思及此,他心一横,深吸一口气,狼毫饱蘸浓墨,悬腕落下:“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墨痕如浪,将千年前的风云际会尽数铺陈在这听松阁的晨光里。

听松阁中沉默良久,徐世绩紧盯着墨迹未干的宣纸,忽然抬手重重拍案,茶盏中的茶汤随之轻晃。林元正略显隽秀的笔迹虽不如宣纸上方他誊写的上阕苍劲,却也无碍词中的雄浑气韵扑面而来。那字迹与墨香交织,仿佛将赤壁的惊涛、周郎的风华,都凝在了这尺素之间。

“真是好词!这下阕可比上阕更为精彩!” 他俯身凑近宣纸,目光在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几字上反复游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上阕写尽江山壮阔,这下阕笔锋一转,将千古兴亡化作杯中月影,当真是道尽了英雄气短、岁月苍茫!”

说罢又重重一叹,抬眼望向林元正的目光里满是激赏,“贤弟胸中丘壑,着实令我佩服!”

林元正慌忙摆了摆手,耳尖又泛起薄红:“兄长谬赞了!这不过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他望着宣纸上墨迹未干的词句,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不过是一时兴起,借古人之事抒胸中块垒罢了,哪担得起这般夸赞。”

林元正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赤壁怀古》作于宋神宗元丰五年,彼时苏轼年近五旬,历经宦海沉浮,才写下 “早生华发” 这般沧桑之语。可自己尚未及弱冠,哪来白发之叹?思忖间,他将词句圈改,墨痕落下,改为“壮志催发” 较之原作,平添了少年人特有的锋芒与凌云意气。

见徐世绩垂眸看着宣纸上的词句,眼神灼热得仿佛要将墨迹灼穿,林元正后背渗出薄汗,忙不迭端起茶盏掩饰局促。

瓷盏碰在案上发出轻响,他趁机开口错开话题:“兄长,自我军占据江陵城已有旬月。” 喉结滚动两下,压低声音道,“不知那萧铣连同他麾下的文臣武将,如今都是什么下场?”

徐世绩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摩挲着宣纸边缘,头也不抬地应道:“除了在战场上死伤的,其余萧铣旧部都已被收监地牢,暂时押着等候处置。”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方才林元正写下的词句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那不知其中是否有岑文本此人?” 林元正闻言,神色微凝,探身问道:“听闻他博古通今,在萧铣麾下颇受重用,一手策论更是名动荆襄。若能将他招致麾下,于我军而言必是一大助力。”

徐世绩这才从词句中回过神来,微微蹙眉略一思索,随即颔首道:“确有此人。岑文本原是萧铣帐中中书侍郎,军机要务多经他手。”

他指尖叩了叩青玉案,语气带了几分玩味,“单大哥惜才,没将他打入地牢,反倒把人软禁在宫城最偏僻的冷宫里。说是冷宫,倒更像座守卫森严的藏书阁,每日供衣食纸笔,由着他读书写字,也算礼遇了。”

林元正眸光骤然发亮,倏然起身,袍角扫过砚台边缘,溅起几点墨星:“既是软禁,不曾苛待于他,便有转圜余地!岑文本素有经世之才,萧铣欲行苛政,独他敢当殿谏言。这般忠直之士,困在冷宫岂不可惜?”

他来回踱步,靴底与青砖相击声愈发急促,“烦请兄长修书一封,引荐我明日登门。以切磋学问为由,晓以明主之盼、这般心系苍生之人,定能看清天下大势,相助于我等!”

徐世绩抬手止住林元正来回踱步的脚步,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此前我也曾以送书为由探视过他。你且稍坐片刻,我这就修书一封。”

徐世绩一边书写,一边叮嘱道:“贤弟此去也并非全无机会。岑文本虽忠于旧主,但更心系天下。你可与他谈民生疾苦、谈治国方略,莫提招揽之事。待彼此相熟,再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如此甚好,有劳兄长了。” 林元正依言回座,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扶手,心中早已翻涌起万千盘算。昨日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间皆是横刀立马的猛将、运筹帷幄的统帅之才,却独独缺了能执笔安邦的经世文人。若能将岑文本招致麾下,往后也能为单统帅他们草拟政令、安抚民心,便有了得力臂膀。这般想着,他望向案头徐世绩挥毫的身影,目光愈发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