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克里斯汀无法离开密室,他只能凭借缝隙之中的亮光判断时间的流逝,光亮了代表天亮,光没了代表天黑,这样就是一天。
接下来的许多天,克里斯汀总是再等着“熙壬”,短则三五天,长则半月,“熙壬”总会来到寒冰密室守着那具冰棺。
他到了密室就静静地靠着冰棺自顾自地说着没有应答的话,说的总是一些鸡毛蒜皮不甚重要的事情。
比如,去年的冬天很冷又漫长,今年的春天却很短,娇嫩的花朵根本养不活。
克里斯汀知道其实就算天气好也没用,战火纷飞的帝国根本没有一片能够养育花朵的净土。
又比如这几天的阳光很好,本来撑不过去的花花草草又好像活了,不过他不知道要不要多浇一点水。
克里斯汀会静静地听着雌虫嘟嘟囔囔自己的种植成果,脸上的神色无奈又柔软。
又或者是说天气不好总下雨,凉气钻的股子疼。
克里斯汀知道其实雌虫是呆在密室太久了导致凉气入体才会骨头疼。
总归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像是没话找话。
他很少告诉说复仇的事情,只是克里斯汀偶尔会在雌虫身上闻到一丝血腥味,看似说累了闭眼睡去实则陷入昏迷的雌虫因为寒冷在昏迷之中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克里斯汀就会守在发抖的雌虫身边,用虚幻的身躯替他抵挡寒气,虽然他心知肚明没有丝毫作用。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就在克里斯汀怀疑是否自己会被困在这密室之中度过馀生时,“熙壬”突然闯进了密室,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鲜血从他的腹部背脊止不住地留下,但他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克里斯汀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想要冲到雌虫身边探察他的伤势,然而他的魂魄却被禁锢在了冰棺之上。
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事。
克里斯汀忽然有一种预感,他可能马上就能摆脱这件密室。
然而他现在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里,他满心满眼只有那个靠坐在冰棺边缘喘气的身影。
s+雌虫的恢复能力极其强悍,被普通子弹击穿的伤口片刻能自行止血丶行动如常,而此时此刻“熙壬”靠坐在冰棺旁边浑身都在抖,克里斯汀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雌虫的身体在快速失温,他必须立刻离开密室治疗伤口。
克里斯汀被困在冰棺之中,他发不出声,只能用尚且能动的拳头击打着玻璃,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于事无补,“熙壬”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喘了口气仰起头,结着霜花的睫毛向上望着。
“殿下,我终于帮您报仇了。”
“熙壬”摊开的右手中攥着一张血淋淋的肉块:“您看,原来充满阴谋算计的心竟然不是黑的。”
玩笑般的语气,他竟然还有心情和克里斯汀开玩笑。
他费力笑了一声,腹部的伤口流出的血更多。
克里斯汀的眼睛红的几乎能滴出血,他知道“熙壬”早已经查出害死他的幕后黑手是维多利,如今对方是帝国现任的君王,穿过层层保护圈杀死君王本就极难,而“熙壬”偏偏还选了一种最惨烈的方式,他挖出来维多利的心。
此举难于登天。
“殿下,”雌虫举起那颗心的手突然松开,任由那颗温热的心脏掉落在地沾染灰土。沾满鲜血的手费力的在外套上摩擦,他想要擦干净手,只可惜他浑身都被血浸透了,只会越擦越脏。
看着满手满身的血,“熙壬”皱起了眉头:“殿下他最爱干净,我……”
他低着头望着满手的血腥神色晦暗不明。
“真脏……”
轻轻一声好似呢喃。
“熙壬”仰着头费力地用下巴蹭着冰棺,柔嫩的皮肉被冰棺锋利的棱角化的鲜血淋漓,但他却像是全然不怕疼痛一般艰难地朝上爬。
克里斯汀这才发现“熙壬”的衣袖空空荡荡,他的左胳膊没了,却而代之的是黑焦的皮肉。克里斯汀认得这种伤口,这是皇家军队护卫队最新研发的kn-97枪|支才会造成的伤害,这种枪|支一般用于攻打星盗。克里斯汀和星盗有过数次交战经验,因此一眼就认出来了。
克里斯汀的瞳孔紧缩一瞬,他的猜想没错,就算“熙壬”是s+雌虫也无法轻易逃出皇家护卫队的包围,双拳终归是难敌四掌。
看着冰棺伤斑驳的血痕和手印,“熙壬”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任由自己摔倒在地,他的黑色外套也在动作之间彻底敞开,克里斯汀终于看清了他的伤势。
如同雷击,他颓然地放下手。
他终于明白“熙壬”为何这般无所谓的模样,因为无力回天。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的腹部被激光洞穿,没了外套的阻隔,血肉内脏被搅烂成一堆从那破开的大洞之中争先恐后地向外涌。
“这样不行,殿下向来爱干净……”
克里斯汀听到雌虫的喃喃自语他几乎要疯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想着自己,他都要死了!
他看着雌虫踉踉跄跄地用半边身子撑起自己半爬半跪地往前去,那里有一处寒泉,也是保护克里斯汀身体不腐烂的秘密。
克里斯汀从来不知道一个虫的身体里竟然能有这么多的血。
血痕在他身后蜿蜒,像是他这一生所走的路,曲折而壮烈。
他的眼中似乎真的出现了泪水,那是魂魄的精华,随着精魄的滴落克里斯汀的身体越发浅淡。
他想,当初他死的时候“熙壬”也是如此撕心裂肺吗?
看着深爱者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丶步入死亡,是对未亡者的折磨。
雌虫洗的很艰难却很仔细,他拿者胶布一圈一圈裹住腰上的烂肉,一一遍遍清理自己的身体直到把破烂的躯体整理地能够入眼,大脑的眩晕告诉他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拖着伤躯来到一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服。
纯白的西式礼服,代表着纯洁无暇,暗金的烫纹是皇室的象征,只是款式略久,是传统派的作品。
这套婚服和克里斯汀身上的是一对,虽然时间已久,但得益于主人的精心爱护依旧簇新,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套婚服。
克里斯汀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这套婚服的来历,这是他和“熙壬”结下婚契时所穿的礼服。
雌虫的眼中充满了怀念,他似乎看到当初那个穿着礼服走向他的身影,看到他向自己伸出的手,一握就是一生。
“殿下,”雌虫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对戒指,简约大方的两个圆环,刻着一些繁复晦涩的纹路,这是克里斯汀专门订做,他也曾对那场婚姻满怀期待。
只可惜,血气方刚的他们都不懂得服软。
一身纯白婚服的雌虫唇畔带笑,目光温柔,他握住了“克里斯汀”的手,后者的手指已经硬化,用了些力气才戴入戒指。
他牵起冰凉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目光缱绻:“殿下,我们又在一起了。”
他擡起尚为完好的右手往耳后一拨,黄金面具哐当掉落,冰棺之上映照出他那半张被火焰燎伤的丑陋伤疤,克里斯汀怔住了。
他认得这些伤疤,他曾在床榻之间一遍遍地亲吻安抚。
脑中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有什么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重新翻涌,一股诡异的吸力似乎要将他扯出这个世界。
“我知道您一向厌弃我的脸。”
“熙壬”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伤处,望着冰棺上半面妖魔似的面容他眼中的情绪莫名:“现在这脸也毁了,碍不着您的眼。”
正忍受着脑部剧痛的克里斯汀听着这自轻自贱的话费力朝冰棺边上的“熙壬”伸出手。
不——
他从未厌弃。
“您更厌烦我着双眼。”
“熙壬”语气淡淡,他看着冰棺上如同血色一般污浊的眼眸缓缓伸出两只手指。
克里斯汀看清他的动作,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魂魄颤抖一瞬。
“算了……”
雌虫的手指在距离瞳孔一寸不到的地方堪堪停住:“您总说我肆意妄为不守规矩,那这一次我就任性一次。殿下让我留着这双眼吧,我得靠这双眼去寻您。”
血色渐渐浸染白色的礼服,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开出了红色的花,妖异而凄美。
“熙壬”趴在冰棺的旁边,他仰着头突然一笑,有那么一瞬间克里斯汀以为“熙壬”看见他了。
“殿下,寒潭旁边的白玉兰开花了,我折了一只给您,您别生我的气了。”
上扬的尾音,少年般肆意的语气,恍然如初见。
银发青年藏着一株白玉兰,眉眼桀骜却微低高昂的头颅,只要面前的雄虫稍微耐心一些仔细听他说上一句话,一切都会不一样。
年少时的争锋相对换不来相濡以沫,一朵玫瑰拔去尖刺想要落入心上人的掌心,却沾了满地尘埃。
“是您最喜欢的……白玉兰花。”
气息渐渐弱了,到最后一丝也无,雌虫的手倏忽落下,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紧紧攥着一朵白玉兰。
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重蹈覆辙,骄傲的青年会低下头,不耐的皇子也会静下心,轻轻的听一听对方心里的声音。
送你一朵花花,别生气啦~
还有一章,试一试今晚能不能正文完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