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
“怎么了?”
见沈遇朝神色微妙, 秋水漪直起身子,严肃发问。
将信纸重新系在信鸽脚上,沈遇朝道:“你姐姐的爱慕者自作主张想对牧元锡下手。”
“啊?”秋水漪惊了, “谁胆子这么大, 这可是贤王的地界, 今个儿还来了这么多人,他怎么敢下手的?”
“有些人,握了几日权柄, 便真当自己是权臣了。”上扬的眼尾透着嘲讽,沈遇朝冷嗤一声,“看来,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上次的教训?还是秋涟莹的爱慕者?
秋水漪扒拉着沈遇朝的小臂, “是赵希平?”
沈遇朝略一点头。
“这人……”
秋水漪眉心微蹙, 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赵希平的偏执程度,简直和韩子澄有得一拼了。
沈遇朝重新拾起船桨, 慢悠悠地往回划。
秋水漪看不过去,摇晃着他的手臂, “你快点啊。”
湖水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溅起的水珠打落在沈遇朝眉尾, 她伸手, 拈去那滴水渍。
沈遇朝划着船, 嗓音悠悠, “若是这般死於赵希平之手, 那他牧元锡也太没用了。本王也不必为他谋划。”
秋水漪瞬间抓住重点, “谋划?是……他的身世?”
他不语, 但从神色中,秋水漪明白了什么, 不解道:“姐夫的身世究竟是什么?你和爹爹到底在计划什么?”
“别急。”沈遇朝侧头对她温柔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卖什么关子!
秋水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在沈遇朝手上打了一下。
……
烈日当头,六角凉亭两侧的油松挡住了不少日光。
秋涟莹持一把纨扇,轻轻扇着风,下半张脸若隐若现,犹如隐在山岚间影影绰绰的秀美山川。
擡眸望向三步之外的男人,她启唇,“世子想与我说什么?”
周云惇向她迈去,秋涟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察觉到她的动作,周云惇眼底浮现受伤之色,低低道:“涟莹,当真与我生分了。”
持着扇子的手一顿,秋涟莹轻抿了下唇,嗓音温和,“以往心无挂念,自然无所顾虑。”
“你当真……爱慕於他?”
“爱慕”两个字,周云惇说得及其艰难。
秋涟莹扬唇,杏眸一弯,便有星星点点的光溢了出来。
她坚定点头,“对。”
周云惇敛眸。
下垂的眼睫遮住了黯淡无神的眸光,他深深吸气,每说一个字,心脏便疼一下。
“喜欢到,非他不可?”
秋涟莹笑着重重点头。
“对,非他不可。”
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风灌了进去,从心脏延至五脏六腑,无一不冰凉。
望着她灿烂的笑容,周云惇神情恍惚。
和他在一处时,涟莹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吗?
他竟有些记不清了。
“世子。”
两步之外,响起秋涟莹流水般舒缓的嗓音。
周云惇怔怔擡眼。
目光之中,是她诚挚而含着歉意的表情。
“和你在一起,我过得很开心。曾经我也想过,馀生若是与你一起,应当也是美满顺遂的。”
周云惇目光怔住。
“可是,遇见他之后,我才明白,我更向往的,是生死与共的爱情。”秋涟莹擡着脸,注视着对面的男人,“我遇见的所有男人,习惯将我捧在高处。但我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不是你们眼里的神女仙妃。”
“或许,有人会觉得我矫情,被人捧着宠着,还不够好吗?”唇角一抿,秋涟莹轻声道:“可我却会觉得惶恐。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兄长,怎么会无条件地惯宠与我?”
“就因为一些小恩小惠,或者说因为我这张脸吗?”
“涟莹,我没有那个意思。”周云惇急急开口,“在我眼里,你……”
“我知道。”
秋涟莹打断他的话,极轻地笑了下,“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可与他经历过生死,其他的男人,再也入不了我的眼了。”
“世子,你是个特别好的人,我不愿你馀生不得志。所以……”
她温柔的对他道:“忘了我吧。”
周云惇面色灰败。
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伴着热烈的风,她一步步向他走来,而后於他擦肩而过。
仿佛两条小路,在短暂的相交后,终究还是会各自奔向远方。
“咚丶咚。”
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得极快。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翻滚,疼得他佝偻着腰。
周云惇张着唇喘着粗气,冷汗大颗大颗滴落。
他单手捂着胸口,疼到面色发白,眼前阵阵眩晕。
好似有另一个意识钻入脑中,将一道烙印刻在他隐秘的心灵深处。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涟……莹。”
他嗓音沙哑到了极致。
秋涟莹脚步停驻,“世子还有事?”
周云惇双唇颤抖,极力稳住发抖的声线,“你丶你要当心赵希平。”
“赵希平?”
秋涟莹发问:“为何?”
头偏到一半,身后的声音陡然升高,“别回头。”
秋涟莹眉心微蹙。
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怎么了?
还未来得及询问,又听周云惇道:“你失踪时,赵希平曾绑架秋二姑娘,逼问她你的下落。他一定丶一定不会放过那个男人。”
秋涟莹一惊,眉梢带了焦急,无意再计较周云惇的异常,“多谢世子告知。”
话落,她匆匆离去。
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周云惇终於坚持不住,捂着心口倒在凉亭中。
他满头大汗地蜷缩起身子,咬牙道:“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子里?”
风过无隐,唯馀叶响。
许久之后,那道疼痛终於散去。
周云惇仰躺在地,平覆心口的悸动,向来温和的眉宇掠过狠意。
……
“阿牧!”
满含焦虑的女声急匆匆而来,牧元锡收了势,神色越发冷峻。
赵希平往外睨了一眼,秋涟莹的身影越发近了。
他面色难看地命人退下,冷笑道:“这次算你走运。我倒要看看,下次涟莹还能不能救你。”
杀手们纷纷隐去身形,赵希平转身,负手离去,“我赵希平要杀的人,还从未失过手。”
牧元锡眸色晦暗,听着秋涟莹越来越近的声音,将手藏在袖中。
“阿牧!”
少女奔至近前,拉着他上下打量,焦灼道:“可有受伤?”
被她捏着手,牧元锡面不改色,轻轻摇头。
摇到一半,他顿了瞬,“为何会问我可有受伤?你怎么知道的?”
秋涟莹随口道:“世子告诉我的。”
掀开牧元锡的衣袖,他条件反射一缩,被秋涟莹稳稳抓住,顺带瞪了他一眼。
见到他手背上的清淤,秋涟莹骂了一句,“天子脚下,他赵希平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不成?”
她低着头,心疼地注视着他手上淤青。
牧元锡眸色一软,口中却道:“前头一个亲王世子,后头又来一个大理寺少卿,该不会还有什么侯爷郡王吧?”
秋涟莹呼吸一窒。
这副心虚的表情,牧元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末了留下一句,“秋涟莹,你可真行。”
刚走近的秋水漪腹诽,岂止是侯爷郡王,还有伯爷世子小将军一大堆呢。
这位未来姐夫可有得头疼了。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
“咳。”
轻咳一声吸引两人的主意,秋水漪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姐,你们在说什么?”
秋涟莹擦了擦眼角,拉着秋水漪的手,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义愤填膺道:“还大理寺少卿呢,大理寺在他手里,也不知添了多少冤案。”
秋水漪安慰,“姐夫这不是没事呢么?”
现在这种情形,也不好再待下去,她道:“咱们先回府给姐夫上药。”
另一手拉住牧元锡,秋涟莹道:“对对对,先回府。”
寻人和南栖郡主说了声,三人打道回府。
从秋进白那借来宋林,秋涟莹叮嘱他定要将牧元锡身上的伤检查仔细了。直到后者一脸菜色地点头,这才将人放过。
得知只有手背上那一道伤痕后,秋涟莹才真真切切松了口气。
和秋水漪回去的路上,她仍心有馀悸,“漪儿,赵希平这次未得手,他会不会继续向阿牧下手?”
念及赵希平的为人,秋水漪肯定点头,“当然。”
秋涟莹一下子便慌了,“那怎么办?”
“姐,你别担心。”
秋水漪道:“这可是云安侯府,他赵希平能耐再大,也不至於闯进府里杀人吧?那将咱爹置於何地?只要姐夫不出府不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阿牧也不能一辈子不出去吧?”
秋涟莹咬牙道:“该死的赵希平,我找他去算账去!”
“姐你别冲动!”
秋水漪慌忙拉住她,“就算去找他,他也不会承认的。万一他恼羞成怒,对姐夫下死手怎么办?”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秋涟莹恨恨磨牙,“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他。”
话音陡然一顿,她紧紧抓住秋水漪的手,声线绷紧,“漪儿,我救的人,不止赵希平一个,他们不会也对阿牧下手吧?”
秋水漪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应当……不会吧?”
不是所有人,都是韩子澄赵希平那种变态神经病的。
可她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万一秋涟莹当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吸引变态体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