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闹山 作品

尘埃落定,万事俱消

尘埃落定,万事俱消

苍狼走了,抱着姜执的尸体不知所踪。月山军退兵了,主动退出了争夺天下的棋局。仙台城内的百姓活下来一半,虽然经历了不少痛苦,但他们至少还有未来。

至于天下其他诸侯,都不是夏家的对手。夏元基登上帝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于是冷瑶这个啓朝女帝,就格外碍眼起来。外面的人都在猜,栾阳王究竟何时会废除女帝,纳为妃子,自己登基。

还有些激进点的人干脆猜:栾阳王既然爱妻,定是想杀掉女帝,直接取而代之。

不过猜测始终是猜测,夏元基会怎么做,就连冷瑶都猜不透。

从仙台回来后,她就再没见过夏宥期。也是,谁喜欢面对深痛恶绝的人。

今日阳光很好,天气暖了起来,檐上积雪开始融化,滴答滴答,奏着一曲欢迎春天的乐章。

这么美好的一天,应该出去走走。但冷瑶却推开了一扇房门,缓步走了进去。

这是皇帝与重臣们议事的书房,为了保密,书房狭小无窗,即便是晴朗的白天,里面仍旧昏暗无比,还需要点一盏油灯,才能看清屋内人影。

冷瑶才走没几步,便觉屋中灯火一晃,一柄寒剑顶在颈间。

“我本来想杀了你。”夏元基说道。

冷瑶面无惧色:“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不动手?”

可夏元基转而收了剑:“我答应过宥期,由他来处置你。”

听到这话,冷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夏元基则继续说道:“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便知你才是真的女帝。”

天下没几人知道先皇后诞下的是双生子,夏元基更不可能。她垂眸仔细一想,心里忽然冒出个答案,试探道:“是以前的女帝告诉你的?”

“没错!”夏元基道,“她还告诉了我别的事,包括神血神骨的诅咒,以及真假女帝。”

“她说,假的女帝消失了,真正的女帝才会回来......”

“那她死了吗?”冷瑶突然打断他的话。

“谁?”

“以前的女帝。”

无论如何,她还是认为以前那位女帝也是啓朝真正的皇帝,故不愿用“假”来形容她。

夏元基盯着她,似乎想透过那双黑瞳,看见她心底的想法:“你真的想知道?”

冷瑶迫不及待点头。她当然想知道,那个和她一模一样,仿佛是在照镜子的另一个“她”,究竟有着怎样的结局。

她一直没能看见那个结局,便一直期望着那是一个好结局。手札里的她如愿摆脱了吃人的皇宫,获得自由,如果有可能的话,还会嫁给自己满心爱着的人。

这是多么幸福美满的结局!又多么令人向往。

夏元基往前一步,来到她面前,举手拍掌:“去把王妃请来!”

冷瑶顿时有些意外,没想到传闻中的那位栾阳王妃居然也来了京城。后仔细一想,夏家从栾阳撤兵,栾阳夏家来到望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皇宫离夏家有些远,两人沉默着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冷瑶想要化解尴尬,便开口问道:“王爷与王妃感情应该很好吧?”

夏元基却是不理她这份好意,冷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才会让琬儿过来。”

话一落地,门外也传来小太监通传的声音:“王爷,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

冷瑶顿时伸长颈子,死死盯着门那边。随着吱呀一声,一只绣着粉莲的绣鞋踏入门槛,接着是精致的长裙,胸前银丝勾勒。

“臣妾请王爷安!”

女子声音清婉,和她略微嘶哑的声调完全不同。

她心里涌出无限期待,巴不得亲手擡起女子的脸看个仔细。可随着女子擡头,心里所有的期待全部都变成了绝望。

那脸清丽平凡,生着一双棕色的瞳孔。

那不是她,也不是她。

夏宥期来到她身边,看着自己的妻子说道:“是不是很失望?但陛下,这才是事实!”

“琬儿,你先下去。我和陛下说完,便来找你。”他对女子的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

冷瑶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都被冻住了,连个眼睛都不能动一样。她愣了许久,终于呼出一口热气,呆呆问道:“所以以前的女帝呢?”

“死了,是我亲手杀的。”

夏元基语气平淡,却如一记惊雷在冷瑶心中炸响,震耳欲聋。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杀了她?”

夏元基神色平淡,说起了过去。

那汪洋火海中的女帝,望着去而复返的他是多么开心,多么喜悦。

“元基,我不是女帝,你也会救我出去吗?”

夏元基急切道:“若陛下不是陛下,更不该留在这里!”

以往媚眼如丝的女帝,此刻眼中却透出几份孩子似的天真,继而欣喜问道:“那带我离开皇宫好不好?”

面对这个问题,夏元基犹豫了。女帝不是公主,关系着一国未来。夏家还没强大到能与罗丶杨两家对抗的地步,带走女帝,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年轻的女帝看见了他的犹豫,眼中光芒逐渐熄灭,逐步往后退去。

她身后就是火海,夏元基语气慌了:“陛下,不要再退了。”

“元基,我知道你不爱我,也不能带我出宫。”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美丽又凄惨:“可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你心好,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杀了我,让我痛快地死去。”

这个皇宫对她而言,就是一座锦绣地狱,女的骂她不知廉耻,勾引别家丈夫。男的夜夜往她床上爬,说着最谦卑的话,做着最肮脏的事。

如果没有遇见夏元基,她大可继续沉沦下去,当别人眼中放荡不知廉耻的女帝。

可她偏偏遇见了夏元基,在最肮脏的时候,遇见了自己最爱的人,尝到了最无望的未来。

她不想堕落下去,却谁都拒绝不了。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身子,肚子里还是种下了那些肮脏的毒草。

每过一夜,她就要疯一点,想要杀人,想要烧掉一切肮脏,甚至自己。直到今天,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绝望。

她指着自己的三个孩子,笑着告诉夏元基:“我真的不是女帝,那三个孽种都被我喂了毒药,此刻全毙命了。若我真是女帝,他们又怎会死呢?”

夏元基被她的话吓到了,赶忙来到三位皇子身边,试探鼻息。周遭大火弥漫,三位殿下的身子却冰冷僵硬,显然死了很久。

女帝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有些赌气道:“我就说他们死了,你还不信!”

谁能想到,当即女帝居然是假的!

夏元基久久无法回神,女帝见他没反应,便俯身下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诱惑:“元基,不要怕。我死了,真正的女帝就会回来,罗相和月山王不会针对你的。”

“但如果你不帮我,今日过后,天下人都会知道宫里死了一个假女帝和三位假殿下。元基,你说罗相和月山王会相信我是假的,还是会相信你带走了我?”

夏元基骤然反应过来,回首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帝,眼中只有怜悯:“你今日是真要寻死?”

她当然想死,更希望能死在所爱之人怀中,这样也算是相拥了。

殿中大火越烧越旺,被烧断的房梁开始掉落,溅起更大的火焰。女帝却在这火中翩然起舞,开心笑道:“元基,记得把我埋在百花盛开的山里。我喜欢花,不喜欢人。当然,除你之外!”

直到这时,夏元基依然不知道女帝对他的爱意。不过他实现了女帝的夙愿,亲手杀了她,在她死去的前一刻,带她离开了皇宫。

那是深宫里的女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外面的天空。

清晨太阳升起,山坡上静谧微凉,她躺在爱人的怀中,伸手想要触摸那片朝霞,美目如痴如醉,不由自主感叹道:“好暖......好亮......”

自此,世间少了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

时间回到现在,故事结束,冷瑶却无法走出这个凄凉的结局。她踉跄了几步,撞上了桌子,随即扶着桌子站定凄凄哀哀道:“你知不知道,她很爱你。”

“以前不知,后来才知。”

夏元基说完,面色一沉,转而盯着冷瑶:“先女帝确实可怜,所以我决不能让神血的诅咒继续在夏家的血脉中延续。”

冷瑶恍悟过来,擡头望着夏元基,怔怔而言:“你要我离开夏公子?”

夏元基背过身去:“陛下,你拥有神骨,这些事该比我清楚。”

她又是一想,终于全部想明白了。啓朝皇帝是神血之源,她若与夏宥期结合,神血将再度回到帝星庇佑下,然后重复今日的不幸。

但仅仅只是离开也不行,啓朝的帝星已经和她绑定,她不死,啓朝帝星不灭,夏家的帝星再亮,也无法登上皇位。

夏元基无法登帝,天下就无法太平。更有可能,夏家的帝星会逐渐熄灭,天下陷入更深的苦难。届时无人能逃脱,夏宥期亦不例外。

她轻轻一笑,和当初火场上的女帝一样凄凉:“王爷,冷瑶知道了!”

夏元基回首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笑容,他再度震惊,随即双膝跪地一拜,郑重道:

“臣代天下百姓和宥期,多谢陛下成全!”

......

次日早朝,朝臣们没能等来栾阳王罢免女帝,却等来了女帝退位让贤。甚至为了让天下承认栾阳王的身份,她请出尊皇剑,亲自告知天下这条消息。

那一天,望京城以及周边城池的百姓们,都看见了那道令万灵发自内心臣服的五彩光,也听到了啓朝最后一任女帝退位让贤的御令。

至于神光消失后,抛弃一切的女帝去了哪儿,无人得知。

望京城外,一处官道上,才子佳人相对而立。夕阳落下,馀晖盛大灿烂,给每一个人都镀上一层闪耀的金辉。

夏宥期递出那把妖骨琵琶:“上次你忘在了仙台,下次注意点,再忘记,可没人帮你寻了。”

言外之意,似乎不想她走。但冷瑶好像没听明白,接过琵琶,低声回道:“多谢公子提醒。”

这是二人自仙台城后,第一次见面。夏宥期不在意那些真相,却不知该怎么面对冷瑶。他觉得以冷瑶的聪明才智,现在一定能猜出他以前是在装不知道。

所以说完有些不自然:“那什么,你想到你的自由之地在哪里了吗?以后有空,也能走动走动。”

或许是说得太直接,冷瑶干脆不说话了,只低着头。

夏宥期立马讪笑一笑,甩甩扇子:“当我没说!”

可沉默一会儿后,又缓缓试探:“其实你去栾阳也不错,那里不在意神血,又无人知道你的过去......”

“公子,时候不早了!”冷瑶突然出声,打断了未完的话。

夏宥期一愣,手中扇子越攥越紧,脸上却笑得分外好看:“也是,天晚了不好赶路,那就此别过?”

相对于他的吞吞吐吐,冷瑶就干脆许多,躬身一拜道:“公子珍重!”

说完,就抱着琵琶转身离去。

夏宥期没想到她能走得这么干脆,有些不甘心地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但见她身影越来越远,又招手朗声道:“把头擡起来!迎着太阳走!”

远处的人影没有回头,没有停步,不过头已经仰起来。夏宥期自顾自地笑了笑,相背而去。

他看不见,那擡头迎着夕阳的女子早已泪如雨下。

当初仙台城诈降宴上,两杯毒酒被端上来的那一刻,望着熟悉的酒杯,冷瑶就什么都明白了。

自始至终,只有神血饮下毒酒。她没有避开这次危机,是因为这根本不算危机。她知道那是毒酒,也明白只要她求解药,夏宥期一定会给。

能不能活下去,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夕阳坠入深夜,一轮冰月高高挂起。清冷的银辉落下,为旅者照亮前行的路。但冷瑶走累了,停在一棵大树前坐下来,靠着树干轻轻啜泣。

大地广袤无垠,寂然无声,微微的啜泣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妖骨琵琶就在旁边,明明没有奏响,红衣芜荟却出现在冷瑶面前。

“你在害怕?”红衣芜荟问道。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天下有几人不怕死亡?

冷瑶自幼就怕死,村里妇人常说,女人的名节比性命都重要,要是失了名节,那一定要以死明志的。

那时候冷瑶小,不知道生死,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把名节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上苍好似听见了她这句保证,每次都用失节逼她去死。可冷瑶太怕死了,哪怕身子被人看光了,哪怕被人按在地上羞辱,哪怕被当做牲口挑选贩卖,她都不敢去死。

甚至站在了河边丶楼上,只要再迈一步,就能解脱。但最后都会被自己心中的恐惧吓回来,继续苟活着。

她一点点降低自己的底线,企图使自己活得更容易一点。

醉红楼里的姐妹说:“男人若是嫖了千万个女子,世人便夸他有本事。那我们女子睡遍千万个男子,岂不也是有本事?”

众人听罢都笑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贞洁名声什么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冷瑶就这样,在污浊里躺着了,清醒自知,顽强地活着。

可突然有一天,夏宥期从这里路过,把她拉出泥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如同尊敬一个清白女子那样敬重她。

不论瞧见她多么狼狈的模样,依旧对她笑着。

谁不会爱上冬日里火,黑夜里的光。自走出醉红楼那一刻,冷瑶就爱上了夏宥期。

那个敲着扇子的翩翩公子,笑容如一轮冰冷的太阳,灿烂没有温度,却成了冷瑶馀生里唯一的温暖和光亮。

如今这唯一的温暖和光亮,也被她亲自拒绝了。

寒夜彻骨,但冷瑶的心更冷。她能感受到毒药在体内蔓延,一点点夺走她的生命。

谁都想有尊严地死去,或者说能从容面对死亡。可冷瑶实在做不到,她太害怕了,抱着双膝不住打颤,又死死咬住嘴唇,欲使自己临死前不要太难堪,只是眼中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红衣芜荟蹲下身,刚要开口安慰,却不料冷瑶突然说道:“为什么?错的不是我,却要我来受这诅咒?”

她转过脑袋,泪眼婆娑,声色凄厉:“我恨他们,好恨!”

红衣芜荟目光悲怜,柔声道:“他们毕竟是你的祖先......”

“但他们享受了一切幸福,却要我们来承担代价!凭什么!”

冷瑶像是疯了一般,突然扑向芜荟,揪着她的衣领,愤怒咆哮:“你们凭什么把他们的罪加在我身上!我没有从这血脉里享受过一天的尊容,却要为它支付无尽的苦难!他们当初结合的时候,有没有考虑我?”

“他们如此自私,根本不配为神!”

“所以当初爱上人皇的神,最终变成了人。”红玉芜荟平静说道。

“那你们呢?让我遇见夏宥期,也是你们精心设计的?”冷瑶压低了声音。

神骨给了她庇佑,也让她认清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赐予了她苦难的一生,又为何出现在她身边,摆出一副同情关心她的样子。

冷瑶只觉得讽刺,不由得嘲讽道:“你们这些神灵,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去死,可真是煞费苦心。”

芜荟没有反驳,眼中同情更甚。给绝望之人以希望,必生爱恋。爱到深处,便能抛去性命。

这是天道的设计,若屈辱不能逼死她,那就给她爱,独一无二,深沉浓烈,却同样缄默无言的爱。

爱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于是,夏宥期遇见了她。他们两人都是无论多么深爱,都不会喧出口的人。

芜荟的确是神,可神也无法违背天道。她受友人之托,照顾最后那个背负一切苦难的孩子。但在这份苦难面前,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对不起。神血不能留在人间,神骨更不能。”芜荟垂眸说道。

冷瑶发泄完了,又重新被死亡的恐惧包裹。她其实不怪芜荟,也不怨天道,神血会扰乱人间,啓朝必须灭亡,她作为啓朝最后一任皇帝,死得越早对这个世界越好。

她只是害怕......

天色渐明,树下的女子越来越冷。眉上画了层白霜,抱着双膝,哆嗦着嘴唇。

“芜荟,我想见他一面。”她神志不清,语调却格外坚定。

神不能出现在人间,更不能干预人间。芜荟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惩罚,还是掀起一阵风,将冷瑶怀中那枚玉佩吹到了路边。

只不过这里是一个岔路口。

而另一边,夏宥期在房顶上坐了一夜,如同一尊月下玉雕,也如雕像般什么都没想,只单纯地望着那轮月亮。

一夜过后,他突然兴奋地跳下来,一路横冲直撞,碰到了好几个洒扫的下人。这冒失,根本不像他平时的举动,下人们都有些疑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挠挠脑袋,感叹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哥!我要去找瑶瑶!”

夏宥期撞开书房大门,兴奋丝毫不减,就连双眼都亮着光。他只在书房里停留了片刻,便急冲冲地冲出去,仿佛就是来通知兄长这条消息,而非争取兄长同意。

书案前的夏元基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门外的脚步声就消失了。他轻轻叹了一声,目光越发低沉。暗自决定把神骨诅咒一事,永远埋在心里。

不知结局,才会有希望。

自从看见父母殉情后,夏宥期就觉得,爱是世间最愚蠢的感觉。为另一个人生死什么的,简直愚蠢透顶。

可如今想到与冷瑶此生不见,又觉得其实做个蠢人也挺好。

只是他来晚一步,岔路口的玉佩被上一个经过的人拾去。他勒住缰绳,犹豫片刻,选了另外一条道。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公子策马扬鞭,迎着朝阳远去。女子缩在绿荫下,死在无尽的夜色里。临死时,还念叨着:“宥期芜荟,有期无会......”

“芜荟,其实我很怕死,可一想到他,就不怕了。只想见他,哪怕成了鬼,也想见他一面。”

树下的女子缓缓闭上眼,终于逃离了这个被诅咒的躯壳。

啓朝最后一任皇帝死了,神血之源断流,神厄瞳会沉入历史的长河里,成为一段遥远的过去。

新的帝星冉冉升起,饱受战火摧残的人间将会迎来长久的和平,百姓们夜里也不用担心妖物上门。

这对天下都是一桩好事,只是对一个在苦难中挣扎的女子而言,未免太残忍了。

神骨会被收走,冷瑶连具尸首都不会留在人间。只剩一把琵琶和一个孤零零的灵魂坐在树下,等着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红衣的神不忍离去,她轻轻拭去琵琶上的妖气,将灵魂收于琵琶中。

“终有一天,你们会再度见面。”

但那一天,又是何年何月。光阴轮转,几度春秋。青山脚下,绿水之畔,头戴斗笠的船夫正要解开纤绳,划船而去,忽听得岸上传来一声:“船家等一等!”

原是个年轻公子,几步便跳到船上,惹得同船人都忍不住赞一声:“好功夫!”

年轻公子谦逊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展示在众人面前:“敢问诸位好汉,有谁见过画上的女子?”

同船者皆摇头,表示从未见过。年轻公子眼中划过一丝失落,随即收了画像,坐在船头欣赏起山光水色来。

青山不尽,碧水悠悠,船夫撑船,载着年轻公子远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