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与变化
万物皆有兴衰,哪怕再昌盛的王朝,也有覆灭的一天。啓朝皇帝拥有神骨,比一般修道者更能看清天道变换。
啓朝灭亡是注定的,当年的先帝看得清清楚楚,却无法改变。他沉溺声色,企图使自己忘掉看见的真相。又在公主出世时,生出一点希望。
或许,人真能逆天改命。
姜执的出现,使得这一点点的希望,迅速演变成燎原之火。
先帝把自己的执念传给了姜执。
于是,姜执创造出了“十方乾坤轮转阵”。
十方之央,百里之内,千灵为引,万民为祭。
夏川是六界的中心,仙台是浮荒的中央之地。将一千名具有灵根的人炼化成灵珠,散在仙台城百里之内。
当新旧两颗帝星同时出现在仙台上方时,只要神光现世,便会引起灵珠共鸣,发动十方乾坤轮转阵,届时整个仙台城的百姓都会成为血祭。
阵法成功,两个帝星就会换主。啓朝将重新沐浴在帝星照耀下,起死回生,繁荣昌盛。
和整个啓朝比起来,区区一个仙台,毁了便毁了。和天下黎民比起来,仙台的百姓也就无关紧要了。
姜执是这么想的,他看出了罗家顶上有微弱的帝星之光,便化名为圣尊,欲助罗家夺得天下,再抢走他们的帝星。
可没想到人算不不如天算,半路杀出来同样有帝星照耀的杨焕成和夏元基。三星齐辉,谁也不让谁。
他想帮罗家灭掉其馀两家,反而导致罗家越来越被动。于是他干脆放弃了罗家,暗地里不断激化三家矛盾,静等着最后的胜利者。
如今,这胜利者终于来到了仙台。
城里的哀嚎声越来越烈,天上的阵法不断变红,等到完全变成黑色时,便可以交换帝星了。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关键时刻,大地突然微微晃动起来。姜执眉头一皱,这可不是阵法的缘故。
夏元基也感受到了这股震动,微笑道:“看样子,月山王终于赶来了!”
没错!放杨焕成入京,这才是夏家放弃栾阳的目的。
仙台的妖兵不是凡人能对付得了的,既然如此,不如放拥有仙人相助的杨焕成入京。
他料道杨焕成今日就会到望京,便没带多少人马来仙台,避免与月山军撞上。
姜执面色骤冷,擡手一挥,所有妖物立即凝神看向此处。
“杀掉所有接近仙台者!”他的声音不复少年的纯真,低沉而冷漠。
一语落地,铺天盖地的妖潮迅速退去,很快这里就只剩下几个当事者。冷瑶恍然大悟,原来姜执才是所有妖物的主人!
而另一边,仙台城外,月山军一路势如破竹,正是士气最高涨的时刻,即便面对滚滚妖潮也没有丝毫畏惧。
万军的最前方,是一身戎装骑着宝马的月山王杨焕成,他高举手中利剑,震声高呼:“我月山将士,岂惧妖邪!进——”
主帅发令,万军齐喝,犹如雷霆炸响,甚至盖过了妖潮的喧天尖叫声。两边都是惊涛骇浪,向着对方咆哮奔腾而去。转眼间,巨浪相扑,一片兵戈厮杀。白天寒地,热血泼洒。
自从东极平叛后,杨焕成便意识到凡人在异术前有多无力。于是,知若给所有月山将士的武器都附上了一道法术,成为灵器。
修正道者的灵器,天然克这些妖物。因而月山将士对付起妖兵来,要比夏家军容易,但也只是容易一点。
战场上的势均力敌,是靠月山军数量远胜妖兵数量换来的。
但再多的数量,也填不满绝对的实力差距。妖潮后方的天空上,一直定着一抹紫色的云影。
杨焕成见过苍狼出手,知道那团紫云缭绕中的人影就是苍狼,因而眼神就没从云影上挪开过,且神色越来越凝重。
在他了解的情报里,苍狼是姜执的侍卫,姜执偏向女帝,女帝在意夏家,夏家与罗家在仙台苦战。罗家能与夏家为敌,也是因为罗淼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上万妖兵。
苍狼就算出现在战场上,也应该是为了对付罗家的妖兵,怎么现在会站在妖潮之后?
杨焕成本想等两边人打得差不多了,再赶来捡个便宜,却不料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仙台城外并无夏家军马,夏家是胜是败,无从得知。若要入望京,又必经仙台。
月山军已经走到这里,即便局势复杂不明,他也只能继续前进。
且目前看来,那妖潮背后的苍狼绝对是敌非友。
红日高照,战争迈入尾声。月山军仗着人数的优势,逐渐盖没妖潮,不断靠近仙台城。当第一个士兵来到巍峨的城楼下时,天上的紫云,动了。
苍狼收到的命令,是不准任何人干扰阵法,而非不准人入仙台城。所以月山军和妖兵打得再厉害,哪怕月山军进城了,他都不会去阻止。
可偏偏月山军手里有月山仙门的灵器,能够干扰阵法,于是苍狼再不能无动于衷。
紫雾环绕中,他轻轻歪了下脑袋,盯着城门那个月山士兵,像是在确认什么。
士兵一碰到城门,身上骤然升起紫色的妖火,迅速吞没了整个人影。甚至没有一声惊呼,人便化成了齑粉。
在厮杀的血海里,这种死法或许算是一种幸运。
紧接着,更多的幸运如流星丶如急雨从天而降,不分敌我,烧起燎原紫焰。刹那间,血海翻腾的战场变成漫天火海。无数的哀嚎,人的丶妖的,痛苦而凄厉,就连天上的青云都忍不住为这声音而凄惶颤抖。
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一脸懵懂无所谓地立在寰宇之下。
杨焕成满心焦急地望着眼前一切,却又无可奈何。知若的法术能保他不被妖火灼烧,却不能将月山士兵拖出火海。
他徒劳地杀尽阻挡在面前的妖物,企图救下那些在紫焰中哀嚎的月山将士,可把手伸出去,却只接到一捧灰烬。
最后灼热烈风席卷而来,手中灰烬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杨焕成的手无力垂下,茫然地看向不远处硝烟朦胧中的仙台城。
那里面也是危机四伏,人间炼狱。
天上的阵法越来越红,城里的哀鸣越来越盛。冷瑶想要站起来,可四肢软得如身上衣绸,根本无力起身。她只好瘫坐在地,望着前方大人模样的姜执,不可置信道:“你才是这些妖物的主人,当初秋猎上的妖雨是你做的!”
姜执微微一笑,神情又恢复成了过去的小王爷,歪着脑袋说道:“当然是我做的!要是姐姐嫁给了别人,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话一说完,夏宥期冷不丁接道:“况且这一招,还可令我们三家相互猜忌。”
姜执转而看向他,笑容冷了几分:“夏公子猜真准!那你再猜猜,现在的女帝是真是假呢?”
一时间,冷瑶和夏元基都不约而同变了脸色。一个是害怕,一个是严肃。
他们都在等夏宥期的回答,却不料夏宥期想都没想,直接甩开扇子说道:“坐在龙椅上的,当然是真的!”
姜执闻言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夏公子,你不是猜不出来,是不愿去猜!”
笑完了,又缓缓擡起手,指向夏宥期身后的冷瑶,和颜悦色:“她呀,才是神血之源,天之子,啓朝真正的女帝!”
当假货消失后,真正的女帝才会出现。所以一开始,姜执就知道,冷瑶才是真正的啓朝女帝。
或许夏宥期以前是不知道,但经历过这么多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默默听完姜执的话,有些无奈地敲敲扇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开身影。
冷瑶有些意外,明明他是最讨厌神血的,为何还要护着她这个神血之源呢?
可还没等她想清楚其中缘由,另一边的夏元基便开口道:“小王爷,何必说些无关的事,本王更想知道,你要如何夺取本王的帝星?”
“这可不是无关的事!”
姜执看向夏元基,猜出他是想岔开话题,不由得感叹道:“到了这步田地,栾阳王还在为幼弟着想,真是手足情深!”
想当初,姜执一直为如何引出夏元基而苦恼。此人不像罗兴和杨焕成,把自己的野心都写在脸上。看似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实则行为难测,心机深沉。
姜执只能从夏宥期入手,罗兴谋反时,他操纵宫中禁军偷袭夏宥期,试探夏元基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弟弟出手。
结果如他所愿,所以今日他才会用夏宥期引来夏元基。
但这一次的结果,却让他有些疑惑。
目前为止,夏元基的反应太平淡了。
姜执悄然按下心中疑惑,十方乾坤轮转阵已成,饶是夏元基心机再深丶准备再多,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破坏不了阵法。
他转而看向天空中徘徊的五彩神光,伸手出去画出一道阵法,神光随即向他飞来,落入手中时,又变成了一把剑。
那是啓朝女帝的尊皇剑,本不该被他人捏在手中,但现在确实被姜执拿到了。
冷瑶很是意外:“你为什么能拿尊皇剑?”
姜执回首一脸天真:“皇帝姐姐,你该感叹的,不该是这个阵法吗?”
北风吹来,裹挟着无数的寒意与浓烈的血腥味,四周的哀嚎依旧不止。造就这炼狱般场景的,就是天上那笼盖整个仙台城的阵法。
冷瑶从来不在乎皇族神血,更不在乎啓朝兴衰,自然想不到姜执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姜执这么一说,她才从震惊中找出一点困惑:姜执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那点困惑很快就写在脸上,姜执看去了,轻轻一叹,像是在撒娇:“皇帝姐姐,答案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把你和夏元基的帝星换一下!”
他仰望着猩红的天空,骤然展开双手,如痴如狂,朗声高呼:“届时,帝星照耀的啓朝,将重回繁盛!”
夏元基跟随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从容问道:“所以这天上的阵法,就是用来交换女帝与夏家帝星的?”
姜执咧嘴一笑:“没错!”
夏元基的目光冷了下去:“以数万无辜者性命为祭,神血果然不该留世!”
姜执笑意越深:“抱歉!今日之后,神血又将千秋万载!”
然而话才说完,远方天穹就爆开一道清辉,盛大灿烂,都快要盖过阵法的红光。姜执神色骤变,嘴里呢喃着:“那是......仙人?”
修道者成仙后,就会脱离红尘,不再入世。为何今日会来仙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