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晋生 作品

你去哪了?

你去哪了?

我扫二维码回座位的时候,邓韬眼尖,惊讶地看着我从包里掏出来的手机:“铭允,你换手机了?”

我点头,邓韬啧了两声,嘿嘿笑着说:“苹果14,可以啊,啥时候换的啊,怎么没跟我说”

我瞅他一眼:“我又不是换手机号,干嘛要跟你说。”

邓韬撇嘴:“借我玩两天啊,我这个苹果12老早就想换了,我妈不让。”

我:“苹果手机也就那样,信号差死了,还不如国産。”

邓韬:“那你还买?”

我虚荣心作祟,忍不住嘚瑟道:“别人送的。”

邓韬凑过来一只耳朵,坏笑:“谁?谁送你手机?不会是女朋友吧?”

我不否认也不承认,拿着排号单走回座位坐下。

“到底谁你倒是说啊,别让我干着急。我有女朋友都告诉你了,你有女朋友藏着掖着不告诉我多没意思呐。”邓韬猴急地跑到我身边坐下,扒拉着我的胳膊两眼冒光。

我则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妹妹说:“师傅,你们什么时候去北京?”因为之前数学老师安排她教我数学,我一直以“师傅”两个字称呼她。

林妹妹两手交握放在桌上,坐姿像极了在课堂上听课的乖乖女:“今天晚上的飞机。”

过道上不时有打扮精致的美女扭着腰走来走去,挺胸擡头,欢颜笑语,林妹妹垂着眼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明显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邓韬这家夥似乎也注意到了,拍拍我的肩膀便坐到林妹妹身边去了。不过嘴巴还是没打算放过我,一直软磨硬泡地问到底是谁给我买的手机,又问我是在哪里上班,离这里有多远,恨不得跟我去上班的地方看一看。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实话,胡编乱造一通后,奶茶店的小机器人念到了我们这一桌的排单号,我连忙站起了身,取走了自己打包的那两份奶茶,顺便将邓韬和林妹妹的也带了过去。

“我上班去了,有时间再见吧。”临别时,我说。

邓韬站起身看着我,笑着说:“你不来送送我。”

我:“送个毛,我刚刚要是不问,你会告诉我你今晚上走吗?”

邓韬尴尬地笑笑,说:“本来确定要走的日期的时候,是想跟你说的,但是我想你下班可能比较晚,来不及。”

我说:“几点走?”

邓韬:“八点十分。”

“这叫晚吗?你个猪脑壳。”我翻了个白眼,叹气说,“放心吧,看在咱俩多年的情分上,我请个假,亲眼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以后要是有缘,咱们江湖再见吧。要是见了也认不出来,那就各自安好吧。”

邓韬伸手捶了我肩膀一拳,不大开心地说:“那你还是别来了,还各自安好,立flag呢你。”

林妹妹斜着眉眼,歪着头,用纸巾擦着茶杯边缘的水珠,只顾咯咯地笑。

我问她:“师傅,你笑啥呢?”

她低头吸了一口柠檬水,拿手指绞着纸巾,缓缓道:“我笑你是来买奶茶的,却在这里闲聊,你老板等久了不扣你工资吗?”

我溜了,忙不叠地溜了。

十七块钱的奶茶既然已经买了,我也不想浪费,扫了个共享单车,几分钟便骑到了凤祥公寓。然后上楼拿钥匙开门。

甫一进门,便看见苻清予耷拉着脸,面容憔悴地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条黑狗蜷缩在他脚边舔他的手指头。

我低着头走过去,将奶茶放在他面前的客桌上,不经意间看到了他十只手指甲缝里残留的血痕,怔了怔。

早有防备的我连忙跑进卧室,从行李箱里拿出酒精丶纱布和云南白药,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问:“咋弄的,这么不小心。”

苻清予仰着头,伸手拧了拧滑到鼻尖上的口罩,目光忧郁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我:“要是我说想救死扶伤你肯定不信,好吧,我其实就是想找份紧缺但是稳定的工作。”

苻清予小声说:“当医生,很辛苦的。”

我笑了一下:“哪一行都很辛苦,只是我愿意干这一行而已。我跟你说,我这个人无牵无挂,从小就没什么亲情观念,看淡了生离死别,跟别人没法共情。即便书没读好,将来当个没心没肺光给别人打针的医护人员,我也乐意。”

说完我将纱布打了个结,拍了拍他温热的手背,目光落在客厅旁边的大门上:“你闲着没事抓门干什么?”

苻清予缓缓垂下眼眸,别开脸,声音不温不火:“你锁了门,我出不去。”

我:“你不是让我每次出门要记得反锁吗?”

“……”苻清予哑口无言,一个人喝着奶茶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他发呆,我看电视——看的动漫《非人哉》。

苻清予起初不吭声,后来凑了过来跟我一起看,看了两三集,便跟我吐槽:“你好幼稚。”

我寻思哪幼稚了,于是放下手机对他说:“我回房间休息,你有事再叫我。”说着拿起桌上属于我的那一份酸梅汁,进了卧室。

十几分钟后,苻清予拿着风扇进来了,放在床边充上电,顺势躺上了床。

在我的预想中,我原以为我会膈应,然后一把将他推下床。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他曲着腿,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孤零零无所依的样子,我又觉得他很可怜。

“那个……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我踌躇了一下,侧开身,看着他的后背说。

“嗯,你说。”

“我有个同学,晚上八点要跟她女朋友坐飞机去北京读书,我想送送他,跟你请个假,可以吗?”

“这么晚了,不去可以吗?”

“我已经答应去送他了,不能食言。”

“已经答应了,还问我做什么”

“我是口头答应了,但还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同意我就去,你要是实在不同意我就不去。”

“可以。”

“好,谢谢。”得到明确的答复后,我松了口气。

下午六点吃了晚饭,我将晒干了的被套整套床单一并收进屋,依次给苻清予套好铺好后,已经六点半了。

“我出去了,你休息吧。”我拿起钥匙,对苻清予说。

苻清予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泡脚,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艾草味。

“不要锁门。”他握着擦脚的毛巾,埋着脸说,“我等下也出去。”

我愣住了,问他:“你出去干嘛?”

苻清予拉口罩盖住脸,目光倔强地看向窗外,就好像跟谁赌气似的:“无聊,去附近的步行街走走。”

我看着他手指头上缠的纱布,心有馀悸地道:“你要买什么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我不买什么,只是走走而已。”苻清予擡眸看着我,怕我不相信似的,说,“我很快,就回来。”

我迟疑了一下,担忧地说:“明晚出去可以吗?现在是我上班的时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爸肯定会找我麻烦。”

苻清予垂着头,不高兴了。

我拿他没办法,无可奈何之下把钥匙往沙发上一丢,说:“算了,我不去了,陪着你在家。”

苻清予沉声说:“我出去,走走而已,我现在,很正常,不需要你陪,你走吧,别锁门就行。”

我鼻子一酸,沉声说:“成,不需要是吧,那就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了。明天我就跟你爸说我辞职不干了!”

苻清予擡眸瞅着我,默了半晌,说:“好,随便你。”说着拿毛巾擦了擦脚,靸着拖鞋走进自己房间,砰地将门关上了。

我堵着气,回房间继续刷手机。气消了又后悔刚才说的话。

打工人打工魂,能屈能伸,为了钞票,我咬咬牙,给邓韬发了一条短信:我女朋友生气了,非要我跟他逛街,送不了你了,抱歉。

邓韬回了我一个邪恶的笑,说:我就知道,你有艳遇了,见色忘友的家夥,别忘了给我发你俩的照片。我倒要看看妹子长什么样,把你魂都勾没了,跟你说话心不在焉的。

看到邓韬的回复后,我整个人心情放松了下来。犹豫片刻,去叩苻清予的门,说:“你睡了吗?没睡的话,我陪你去步行街吧!”

话还没说完,门开了,屋里空荡荡的,手机也不见了。

我脑袋一空,跑到卫生间丶厨房丶阳台找了一圈,不仅没看见人,连常常跟在他身边的那条黑狗也不见了。

我懵了,立即转身走到大门口,看见反锁的门开着一条缝儿,瞬间呆住了。

附近的步行街就一处,我锁上门,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租了一辆自行车骑到了步行街路口的十二路公交车站附近。归还车辆后,无头苍蝇一样在步行街上乱绕,从东门绕到西门,又从南路露天烧烤店转回北站小吃街。

反反复复,同样的人脸我看了不下四五回,始终没有找到苻清予。

我慌了,仔细地辨认着来往行人的衣着,几乎怀疑自己出了幻觉。心中抱着一丝侥幸,也许人家早就回去了呢,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来这里,只是故意跟我玩消失呢。

我走得脚底板疼,弯腰蹲在一处台阶上东张西望。

看了许久,目光落在街角处拉着二轮车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我一个机灵站了起来,跑过去问道:“大伯,打扰一下,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生。这么高,大概一米七,身边跟着一条黑色的狗。我是他朋友,找他有急事。”

清洁工听了我的描述,杵着扫帚,低头想了一阵,蓦然点头,笑着说:“见过。喏,前面的商业大楼看见没,还没完工呢,我看见他牵着狗提着一袋子东西进去了,好像去的是地下车库,至于出来没,我没留意,你自己去那边找找吧。”

我转身正要走,清洁工又追了上来,低声我说:“靓仔,我负责的是这个区域,没有去过那边,但我听说那边的地下停车库以前闹过凶杀案,死了一男一女,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呢。如果是白天倒是不打紧,现在是晚上,这乌漆嘛黑的,有手机的话打个电话,没有的要小心点,注意安全。”

我谢过清洁工,硬着头皮过了天桥,进了商业大楼的地下车库。

原以为里面会很暗,没想到不仅有吊灯还有地灯,将手绘的立体墙壁和承重墙照得恍如白昼。进出口的过道两边停放着不少私家车和商务车,最里面却空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

巡视一圈,并没有苻清予的踪影。兜来转去,我也累了,没心思找下去了,原路走回了公寓。

令人抓狂的是,快到家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公寓三楼301号的窗户是亮着的。

我深吸一口气,疲惫感顿失,擡腿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了楼。

“你去哪了?”我忍着怒气推门进来后,对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写字的苻清予没好气地说。

“步行街。不是和你,说了吗”苻清予说。

“我去了,没看见你。”我咬牙切齿道。

苻清予将笔记本立起来,指着上面写的“我出去了,保证很快就回来……”以及“我回来了。”两行字给我看,见我默不作声,狐疑地看着我,似乎不太相信地问道:“你去步行街,找我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