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牲口贩子拿到钱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本以为到了此地应当会费一番周折,甚至有可能折了本,没想到那对年轻夫妇居然二话没说便依着先前在集市上说好的价给他付了银子。
这家人到底穷还是不穷?
若说不穷吧,连屋子都没钱修,除了在城里遇到的那三人穿得还稍微体面些,其他人身上的衣服都有大大小小的补丁,可若说穷吧,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的。
“小娘子,你说的一个月之后让我再来送牲口,可还作数?”
反正这笔交易已经成了,牲口贩子便干脆多问了一句,毕竟自己先前都看走眼了,还当这家买不起呢。
“作数的。”
“还要再买牲口?”
谷雨和魏秋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后者想问个清楚,却被谢知武拉倒一旁,“这事儿我答应了的,我同您说。”
“若是需要,您就让人去牲口集市上传个信儿,我给您送过来让您挑选。”
谷雨应了。
翌日,谢家买了头骡子的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河村,就连谢知武去同族的兄弟家给人家还牛车时,都听到对方的戏谑,“往后看来是用不着我家这老黄牛喽。”
“五哥说笑了,多亏了你的牛车,我们这趟进城才能如此顺利,喏,这是我们自家种的向日葵,给你拿了个,没事儿了可以嗑嗑瓜子吃。”
这是谢知武出门前,魏秋云特意叮嘱的。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人情世故上不如他媳妇儿,因着用村里的牛车是给了钱的,所以每回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向日葵是自家后院种的,这玩意对生长环境要求不高,随意找块地将种子尖端的一头插进土壤里,不出三到五天就会发芽,最多三个月,便能割下来大如圆盘的向日葵果实,抠出上面葵花籽就能吃了,因着生瓜子的存放时间有限,若是再讲究些的或者家里一次性出产的多,便专门炒熟了留着吃。
比如这次魏秋云一共割下了十三个向日葵的大花盘,一个花盘能剥出来约莫多半斤的瓜子,算下来也有六斤多,他们打算炒了之后拿出一斤多平常解解馋,余下的都留着等到过年用来招呼客人。
谢知武回来的时候,全家人都站在院子里盯着魏秋云瞧,同时围观的还有几个村里的婶子、嫂子。原因无他,他们在院中用石头搭了一个临时性的简易灶台,弄了口大铁锅,锅里翻炒着的正是先前剥下来晾干的葵花籽,个个颗粒饱满,瞧着便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粒尝尝味道。
因为放了盐和香料的缘故,味道很香,这围观的村民本来是来谢家凑热闹看骡子的,还没到后院,先在前院里见着这番景,便笑问魏秋雨这瓜子卖不卖。
如今谢家卖卤卤肉、卖葱花饼和羊奶,这些人理所应当的,也以为这些瓜子是专门炒出来卖的。
魏秋云摇头,这一锅瓜子光是放的香料就值许多钱,炒出来的瓜子她都舍不得吃,也就是给几个孩子和年节上待客,又怎么能拿去卖呢。
众人闻言皆露出失望的神色,可人家不卖,自己也不能强买强卖啊,好在魏秋云是个活泛的人,瓜子出锅抓了一把放在桌上让大家伙随便尝尝味,他们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反倒是谷雨,盯着锅里泛着微黄的盐粒,脑海中想起了另一种可以用来卖的美食——糖雪球。
说是糖雪球,其实便是裹了糖霜的山楂,到了秋冬时节,温度低,上头的糖霜不易融化,吃起来酸甜可口。
这些东西还常常和糖葫芦、炒栗子、烤红薯一起搭着售卖,谷雨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可没少光顾学校门口卖这些的摊位,可谁知后来糖雪球卖的越来越贵,一斤山楂不过三五块钱,一斤白糖更是两三块,偏偏合在一起做出来的东西就敢卖十几二十块,还是按半斤计价的。
她索性在网上查了攻略,自己在家试着做,还真给做成了。
做糖雪球用到的工具不多,哪怕是条件简陋的古代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出来,谷雨略微想了想,便悄悄和谢知武说了这事儿。
因着谷雨也没说要做出来卖,谢知武只当她是自己想吃,思索片刻后便说道,“咱们近前还真有一片山楂林子,就是从进山的路往东走,走到拐弯的地方不拐,径直再向前,约莫六七百米就能瞧见。”
“之前去那边打柴经常能看到,那林子挺大,结的果子还不老少,只是山楂这玩意吃起来能把人的大牙给酸倒,平日里没人专门去摘,顶多就是往村医他们摘了用来入药,但那么一大片林子他肯定是摘不完的,现在正是山楂挂果的时节,等忙完了家里这一通子事儿,我就带你去看看。”
“至于栗子……”谢知武对山林中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倒也有,就是远了些,若是咱们还在山里头住,走上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可如今是在家里,就有些太远了,专门跑一趟不值当。”
谷雨心下了然,点头道,“那就先去摘山楂。”
说是去摘山楂,可这并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儿,眼下最要紧的是,需要把家里的磨盘和碾子清洗干净,给买来的骡子套好缰绳,再将磨调料需要用到的所有原料放到锅里炒,炒到没有一丝水分之后才能磨成细粉。
哪怕是在乡下,像石磨、石碾、石臼这些器具也并非家家户户都能够拥有的,原因无他,这些玩意都是用大石头凿出来,选料费事费力不说,请人工帮忙还得花钱,好在谢家之前的条件还算不错,才置办下了这些东西。
只不过没了骡子拉磨拉碾子,这两样东西也是经年不用了,家里原本放磨盘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平台,连用作遮风挡雨的棚子都拆掉了,平时魏秋云还会在上头晒晒萝卜干、豆子之类的东西,放在上头的碾子和小石磨早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