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温北君的面容半明半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案上的青玉镇纸,忽然开口:"子歇,还记得你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样子吗?"
卫子歇单膝跪地,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记得。那年秋猎,学生误入敌阵,是王爷一箭射杀了敌将。"
"不,"温北君摇头轻笑,"是你十七岁那年,偷偷跟着我去围剿回纥。"他眼中泛起追忆之色,"你吓得连剑都拿不稳,却还是挡在我前面。"
卫子歇喉结滚动:"先生..."
"后来你斩杀了第一个敌人,"温北君继续道,"回来吐了三天,却硬是不肯让人知道。"
"先生连这个都知道?"卫子歇声音微颤。
“怎么会不知道呢,虽然你总是一副成熟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你本质也就是个少年而已。”温北君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孙子兵法》的批注本,我添了些心得。"他顿了顿,"特别是九地篇,你要仔细研读。"
卫子歇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竹简上细密的刻痕:"学生定当..."
"北境风大,"温北君忽然打断他,"霍休那个疯子只知道种树,怕是连冬衣都忘了准备。你记得给将士们添置棉甲,特别是那些新兵。"
卫子歇深深叩首:"学生明白。"
温北君望向窗外飘雪,忽然轻声道:"若来年开春,替我看看咱们家的枇杷树...开得可好。"
"先生!"卫子歇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让学生替您..."
"子歇,"温北君平静地注视着他,"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温北君笑了出来,“没想到到最后你还是和我这么客气,明明已经跟在我身边十二年了啊。”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能明显听得出来一重一浅,明显是两边受力不均。左梁大步进殿,带进一阵寒风。他右臂的绷带上还渗着血迹,却浑不在意地拱手:"王爷!末将..."
"伤怎么样了?"温北君示意他近前。
左梁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小伤!那齐贼的箭连我的皮都没蹭破!"
温北君摇头,从案下取出一只青瓷药瓶:"这是玉肌散,睡前敷用。"他眼中带着责备,"你总说伤好得快,结果上次箭伤化脓,烧得说胡话还喊着要上阵杀敌。"
左梁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末将...末将知错了。"
"还有,"温北君突然严肃,"落雁谷一战,你独自冲阵,连破三营..."
左梁挺起胸膛:"末将斩将夺旗!"
"胡闹!"温北君猛地拍案,"你是主将,不是敢死队!"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活着回来,比杀多少敌人都重要。"
左梁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可是王爷,您自己..."
"这是军令。"温北君打断他,眼中却带着笑意,"若违抗,我就让军法官抽你三十鞭。我必须对得起王奕。哎呀,终于轮到我去见他们了,不知道他们在底下会不会怪我下来的太晚了啊哈哈。"
左梁再也无法忍住泪水,他知道温北君和已经故去的老都尉一样,都把希望寄托给了他。
吴泽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怀中的账册散落一地。吴怀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兄长一把推开。
"王爷!"吴泽扑倒在案前,浑身颤抖着,他们和齐国是死仇,夏国灭国后是温北君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属下...属下..."
温北君亲自起身扶起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账册:"西厢的修缮,记得用江南运来的金丝楠木。"
吴泽已是满面泪:"属下记下了...王爷最喜那木头的香气..."
"还有,"温北君轻声道,"瑾潼喜欢在回廊下玩耍,记得让人把栏杆再加高些。"
吴泽哽咽难言,只能连连点头。
温北君转向吴怀:"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吴怀跪得笔直:"回王爷,十年零三个月。"
"记得倒是清楚。"温北君轻笑,从腰间解下一柄长刀,"这是我的琵琶泪,你留着防身。"
吴怀大惊:"属下不敢!这是您的佩刀..."
"拿着。"温北君将剑塞进他手中,"你跟着我十年,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他顿了顿,"记得那年刺客来袭,你哥用身子替碧水挡了刀,我实在是愧对你们兄弟啊..."
吴泽猛地抬头:"那是属下本分!"
"所以,"温北君拍拍吴怀的肩,"替我保护好瑾潼,自己的命也要珍惜,我知道你们不是兄弟吧,这句话我老是和子歇说,如今别嫌我啰嗦,我也要和你们说,永远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啊。"
吴怀只是哭着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