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们很是雀跃。
因为主人们终于回来了。
山门口的白色幡帜随风飘扬,哗啦啦地响。
“我讨厌这些东西。”玄祁突然开口,一把扯下了那些飘扬的白幡,“老头若是看到这个,肯定又要骂咱们,说这些玩意儿有啥用,有本事修练得比他强,没本事就不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话音刚落,众人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也是,那还是把这些白幡子全撤了吧?”商子裕挠了挠头。
“老头向来不喜欢这些,今日头七,等他回来,估计得把咱们骂个狗血淋头。”
言如风一听,脑瓜子嗡嗡的,一道灵力,就把那些白幡全撤了。
几人拾级而上,来到后山的一片空地。
那里,一座新立的墓碑静静矗立。
碑上刻着“鸦羽宗主古华之墓”几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
迟夭拂去墓碑上的落叶。
“师父,我们来看你啦。”
墓前,几株不知名的花草正悄然绽放,散发着幽香。
那是迟夭亲手栽种的。
这种花草在凤麟大陆极为稀有,只有在最严酷的环境中才能生长,那日从无妄海回来时,她看到这花,便带回来了。
听魔族的人说,这种叫无忧的花在开时,散发出的香气能安抚亡灵。
众人在墓前站成一排鞠躬。
商子裕上去给老头儿倒茶。
“老头儿,云黎说褚前辈的后事,她来安排,说你会更愿意回鸦羽宗,让我们带你回来。!鸿+特′小*说?网^ ?更¢新?最+快/”
“这途中,我们去了趟星月学院,学院的导师和弟子为院长立了衣冠冢……只有咱们鸦羽宗远些,老头久等了,先喝口茶消消气,咱们……到家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咽,停顿片刻才继续道。
“你一定不认识现在的鸦羽宗了,说实话,先前你回来也只不过是匆匆一瞥,一定没有好好看,估计连自己的院子都找不到了吧?”
晏紫汐接过话头,声音带着几分酸涩,“这些都是小夭儿来了鸦羽宗后,才变成这样子的。你记得这片后山吗?之前这里乌漆麻黑,但是偏偏说整个鸦羽山上你最喜欢这里,因为老七不会放火烧这片后山……”
“现在种满了灵植,是整个宗门灵气最好的地方。”
“老头儿,这你可得夸我!”商子裕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强打精神道,“当初要不是我把小师妹带回来,现在咱们鸦羽宗哪里会变得这么好?”
“老西,这时候了你还邀功?”言如风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完了老头,你走了,以后老西就更不要脸了……”
“谁不要脸了?”商子裕一把搂住言如风的肩膀,“我这叫实事求是!没功就是没功,有功就是有功!不信你问老头儿!”
“呵,你就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玄祁毫不客气地打击道,“师父只疼小师妹,我们几个,在他眼里都是不成器的东西!尤其是你,老西,最没出息!”
“死野鸡,你——给我等着!”
墓前响起了几声低低的笑声,却又很快消失在风中。°看′书?君~ ??已?发[t¨布3最e新2a章?节?
迟夭站在墓碑前,心里翻涌着种种情绪。
她和古华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她知道,师父很疼她。
迟夭想到什么,从纳戒里拿出一个杯子,那杯子浑身玄黑,嵌着鎏金纹路。
她放到古华的墓前,又在几人的注视下往那杯里倒了茶。
“不是?小师妹,这杯子你哪儿来的?”商子裕瞪大了眼睛。
迟夭指尖轻轻抚过杯沿,鎏金纹路在暮色中泛起了微光。
“这杯子,是师父的对吗?”她眉眼弯弯。
晏紫汐点头,“老头儿生前的确最爱这玄云盏,你七师兄当时看这杯子好看,还找他讨过,不过老头儿说不管什么好东西,只要到了你七师兄手里,准没两天就坏了,所以就没给。”
众人一怔。
玄祁盯着杯子,突然嗤笑一声。
“这老东西……”他别过脸去,声音却哑了,“当年我突破青凤时求了他三个月,他都没舍得把这玄云盏给我,没想到给了小师妹你。”
迟夭闻言,立马摆手,摇了摇头,“不不不,这不是师父给我的……是我在虚妄之地捡到的。师父他这三年来,肯定都有来看过我们,帮过大家的,对吗?”
众人一怔,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晏紫汐突然想起什么,“半年前我遇险,明明己经力竭,却莫名其妙脱险了……”
商子裕突然抬头,“老头的确来过,要不是他把那些海怪引来我这边,我只怕会在里头躺个几年,半点都没长进……”
迟夭望着师兄师姐们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眶渐渐湿润。
暮色中,无忧花突然剧烈摇曳,香气愈发浓郁。
杯中的茶水无风自动,泛起一圈圈涟漪。
迟夭跪坐在墓前,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墓碑上。
“师父,你在背后帮了我们许多,对不对?”
空中似乎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叹息了一声。
“傻孩子……当师父的,哪有不疼徒弟的?”
可众人凝神再听,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商子裕突然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老头!下辈子……下辈子我还做您徒弟!”
风更大了。
少年们都被风沙迷了眼。
“师父,能做你的徒弟,小夭真的很开心。”
迟夭哽咽了一下,“我……那日褚前辈给了我一样东西,我在里头看到了你的玉简……可是为什么……自从我来了鸦羽宗后,你却几乎从不出现。这三年里,你明明救了我那么多次,却次次都不肯出来与弟子相见,到底……是为什么?”
山风骤起,卷起了满地的落花。
虚空中,似乎又有人叹了口气。
只是这次,再也没听到什么人在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少年们在墓前低声自语。
夜风卷着无忧花瓣掠过山头,墓碑前只剩下一盏玄云盏。
“对了,除了玉简……褚前辈还给了我一样东西……想来,也是师父留下的。”迟夭把东西拿出来。
众人围了过去。
那是个一个小包袱。
里头放着几样东西。
“这是……”晏紫汐轻抚着那枚完好无损的紫玉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先前很喜欢的一枚簪子,当时被我打碎了,还难过了好久,后来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商子裕一把抓过一把银锁,声音发颤:“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长命锁,三年前我出去历练,遗失在了深海……”
那包袱里的物件被一件件取出,每一样都让众人红了眼眶。
言如风拾起一块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风”字,边缘还留着修补的痕迹:
“我拜师那年,师父说我不够沉稳,要我先学三年心法再练剑,”他苦笑,“我一时赌气,摔碎了他送我的玉佩。”
付柔拿起那把歪歪扭扭的小匕首,抿起唇来,放在了一旁重新修好崭新又精致的神来锤上,显得格外丑陋。
“这……是我第一次学炼器,炼出来的第一个成品,”她突然哽咽,“老头当时指着这东西就说我没天赋,我气得把东西丢下就跑了,没想到,他竟然一首都留着。”
林行幽展开一卷泛黄的丹书,上面是工整的字迹,下面是朱砂密密麻麻字迹潦草的批注:
“我自创的丹录……”他声音沙哑,“这些,都是他批注的?我竟从未见过。”
玄祁死死攥着一根火红的尾羽,那是他第一次化形失败的证明。
他突然怒道:
“这老头,当年骂我废物,怎么私底下却偷偷藏小爷的毛!?小爷还没来得及把他胡子烧光呢!”
骂着骂着,少年的眼眶却突然红了。
一时间,后山一度寂静。
无声的悲伤蔓延开来。
迟夭在这浓重的背痛中,默默取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一枚留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