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五道身影，为首的是晏紫汐，身后是玄祁、付柔、商子裕和赤霄。
五人风尘仆仆，显然刚赶到不久。
“你们刚刚说，桑榆……怎么了？”
晏紫汐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了沈琅身上。
沈琅见到几人，先是眼睛一亮，却又迅速黯淡下来。
苟蛋看着晏紫汐的眼神，心里一酸，声音低了下去，“当时的魔族实在是太多了，铺天盖地，桑榆前辈和方掌门，是为了救我们……才、才……”
后面的话，他再说不出口。
晏紫汐深吸了一口气。
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
桑榆虽说过去做过许多错事，但都是为了妖族着想，她虽没有办法替那些死去的妖族同类原谅他，但他毕竟也是妖族的一员。
而方掌门，一路上帮了他们那么多，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初岐……该杀。
初邪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西境的百姓流离失所。没有援助，没有物资，全靠几位修士苦苦支撑。”她顿了顿，看向初邪，“魔族不但屠戮修士，还污染水源，逼迫幸存者现身，老大，我不管初岐是不是你弟弟，他都该杀！”
初邪沉默片刻，点头，“嗯。”
星衍也看向了晏紫汐几人，“初岐的底气，一半来自他自己的力量，另一半，来自十万魔军。”
“十万魔军？”玄祁倒吸一口凉气，金发微微竖起，“他从哪儿弄来的十万魔军？”
星衍看向了初邪，后者叹了口气，“这些魔军，都是我旧日部下。”
一声冷哼从屋角传来，众人齐齐望去。
一个身形高大的魔族正倚靠在墙边，红色眸子里有光一闪而过。
“魔悬？”商子裕眯起眼，认出了他。
魔悬颔首，迈步向前，“那些魔军，都是被初岐的惑术给蛊惑，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傀儡，这惑术除非他自己主动解除，否则就连尊上也无法将他们全部唤醒。”
付柔拧紧了眉头，“就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屋内陷入了沉默。
星衍却突然开口道：“不。”
“如今世上，还有一人能解除这惑术。”
“谁？”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星衍捋了捋胡须，轻叹一口气，“自然是，你们的小师妹，迟夭。”
几人面面相觑，便听星衍继续道：
“醒世之力若修至极限，可勘破一切虚妄，如今她己经有所成，自己心底最恐惧最害怕之事，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她也不会再受影响。你们放心，她如今己经度过第八重考验，想来，待她渡过晋升雷劫，就能与你们相见了。”
听到这话，总算是有了今日第一个好消息。
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可这欣喜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
“院长，”商子裕沉声问道，“初岐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何要屠戮这么多无辜性命？我看旁人说他吸食戾气，他为何能吸食戾气，凰天大陆和凤麟大陆，又为何会突然合并到一起？”
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答案，恨不得一股脑都问出来才好。
见状，星衍给了初邪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初邪并不是我亲弟弟，自上古至今，魔神都没有亲缘。”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他。
“什么意思？”
“是我的过错，初岐，是我千年前的心魔化身。”初邪敛下眸子，“当初，我因修炼不当，滋生心魔，后来发现心魔无法度化，便把它从体内逼了出来，日日放在无妄海看管。可我没想到，他后来竟生出了灵智化为了婴孩，当初他还小，我便把他带在了身边，对外只说是我的弟弟，就连初岐自己，也这么以为。”
他叹了口气，“本来是把他放在无妄海日日看管，可后来，我被偃月杀死肉身以后，我部下所有的魔族便被偃月封印在了无妄海，永世不得出。虽其他魔族无法出去，可初岐不一样，他身上有我的魔力，记忆，而魔族日夜被关在无妄海永无天日，积累的怨气戾气越来越重，他，靠吸食这些戾气长大，魔气也越来越盛，最后，带着部分魔族破界而出。”
沈琅听到这里，骤然看向了他，眼中满是错愕，“所以才有了七年前凤麟大陆那场魔族作乱的祸患？”
初邪点头。
沈琅是当年那场大战的亲历者，当年，魔族倾覆了整片大陆，所过之地几乎没有一处活口，当年他们都以为，妖族被魔族灭族，后来他觉醒了剑诀，一剑斩下了那魔将的头颅。
三大宗门也是死伤惨重，这才把剩余群龙无首的魔族给全部封印回了无妄海。
没想到，竟全部串上了。
又是初岐惹得祸。
“既然你说无法度化他，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灭了他？”玄祁开口，难得认真。
“无法度化，却不是无法杀灭……”初邪抬头，“想要制衡他，需要把他带到无妄海，关入无间妄境，再辅以九幽圣水日夜洗涤，才能把他彻底净化。”
“既然有方法，你当初……”玄祁皱起眉，问到一半突然想到了初邪刚刚说的话，“你因为他化形成婴孩，所以下不了手？”
初邪沉默，俨然是默认了。
晏紫汐眸中泛冷。
而付柔此时也很是不理解，“老大，你不是上古魔神吗？你这一动恻隐之心，可有想过千百年后，会导致这么多无辜的人丧命？”
“的确，”初邪垂首，“是我的过错。”
晏紫汐冷笑一声，“一句是你的错，难道就可以让所有人活过来吗？我爹我的亲人伙伴，所有人都因初岐而死！死了！他们都死了！你可知道我回到妖族看到他们的尸体时，有多绝望吗……”
初邪看向她，“老二……抱歉。”
晏紫汐本还想说什么，但在看到他那双异瞳时，骤然停了下来。
商子裕挡在了她身前，隔绝了她的视线，“老二，先冷静下来，老大当年也并不能未卜先知，咱们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一起去弥补过错。”
“可他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我的亲人承担、我们来弥补？！”
晏紫汐红了眼眶。
说出这话的瞬间，屋内安静了一瞬。
商子裕按住她的肩，轻声问道：
“老二，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老大和我们，也是一家人……不是吗？”
晏紫汐身形一僵。
是啊，他们也是一家人。
他们并肩作战多年，甚至，苍礼还曾因保护他们而差点伤及本源。
是，是苍礼。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
当真还是那个纯粹的苍礼、他们的老大么？
她看向初邪。
后者叹了口气。
“老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苍礼是我，初邪也是我，我先是初邪，而后才是苍礼，我不能让你的亲人活过来，但……我做错的事情，会想办法弥补。”
初邪缓缓起身，屋内的氛围霎时间紧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老三和老六，他们己经消失很久了，这几日我们联系过三大世家，却没有任何回信。”
晏紫汐深深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转向了星衍：
“院长，我知道最近有传闻，说只需集齐八颗灵珠，便可诛杀初邪……如今我们几个身怀灵珠的在这，院长，你和师父，到底在谋划什么？他把我们送走后，这三年都未曾现身，还封闭了圣殿。这些事情，你们，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初邪看了星衍一眼，“古籍有记载，八颗灵珠可造神。”
星衍点头，“除此之外，旁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古华这些年来做的事，只有圣殿之人才知晓。”
一语出，屋内倏然陷入寂静。
晏紫汐眸子微眯，泛着冷光，眼尾轻扬，俨然一副不吃这套。
“既然八颗灵珠齐聚可造神，那造出来的这个‘神’，会是什么？”她嗓音中带着凌厉，锋芒毕露。“院长，你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而且，造神势必要付出代价，这代价是什么，你难道不得先告诉我们？”
星衍捋了捋胡须，神色复杂，目光在屋内几人身上逡巡片刻，终是长叹一声。
“造神之说，虽有记载，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亲眼见证。所谓的八灵珠造出来的神，是否真如前人想象那般全知全能，亦或只是力量提升至某种界限的产物，无人知晓。”
玄祁扶着额头，烦躁地抓了抓金发：“老头儿，你这不是废话嘛！既然没人见过，那你们怎么知道灵珠能造神？又怎么断定能打败初岐，还是说……”
他皱眉看向了星衍，“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想杀灭初岐，按老大说的，把他重新赶回无妄海，再用那个什么圣水洗涤他，那不就完事了？为什么一定要八颗灵珠齐聚？？老二问你你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真的很让人怀疑啊。”
一旁的赤霄听到这里，抿了抿唇，脚步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总觉得，这些东西不是他一个小小炼虚期该听的话。
“不全然是无据可循。”星衍并未因他的无礼而动怒，反而摇头轻笑，“古华曾在圣殿禁地发现了一卷上古秘典。秘典记载，当八颗灵珠融为一体，便能够开启通往神域的门户。”
付柔眨了眨眼，脸上写满困惑，“还有这种地方？听起来倒像是真的，毕竟魔神也是神的一种……”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初邪。
“不管神域是什么地方，八颗灵珠融于谁体内，又有何代价，这些我们都全然不清楚。我甚至有种错觉，我们走到这一步，从被老头捡回鸦羽宗，再从凤麟大陆来到凰天大陆，虽然是为了变强，但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条线指引着我们。”
晏紫汐抱胸，眼底尽是冷意，“可从头到尾，我们似乎一首在被催着赶着，努力修炼，到大乘，似乎……就是为了要完成……什么使命？”
说完，她手上冰阵骤起。 星衍只在眨眼间，就被冰系阵法牢牢禁锢。
当然，他也从未想要躲。
“老头，旁的我都看可以不问你，但我作为冰灵珠的持有者，我问你，集齐八颗灵珠的代价，到底是什么？这件事，跟小夭儿……又有什么关系，若你不说，我宁愿毁掉灵珠，也不会被你们逼着走这条路。”
她凑近星衍，眯起了眸子。
星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随后微阖双眼，长长叹了一口气，片刻后才睁眼，迅速看了眼初邪。
他重新看向晏紫汐。
“典籍中曾提到，八珠齐聚，需持珠者以灵魂为媒，以心血为引，方可开启神域之门。简而言之——”
“简而言之，”商子裕接过话头，眉头紧锁，“就是要造神的话，咱们都得死。是这个意思吧？”
星衍没说话，他的沉默己经完全证明了商子裕说的是对的。
沉默再次席卷了整个房间。
苟蛋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瘫软了，沈琅看向商子裕几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赤霄和魔悬一个满脸错愕，一个眼神晦暗难明。
“呵，该说不说的，牺牲我们几个，去救两界无数人，你们这笔账，算得倒还真是挺划算，你可别告诉我，这主意，是那死老头想出来的？”玄祁从桌上拿过一颗灵果，咔吱咔吱咬了起来。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就纷纷看向了他。
“……”玄祁嚼了两口灵果，在一屋子的注视下艰难地吞咽了下去，“这很难猜吗？两个大陆那么多修士，偏偏是咱们几个被他捡回了鸦羽宗，又偏偏是咱们几个那么好运，集齐了七颗灵珠。还有小师妹，虽然小师妹是老西捡回来的，但是老头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并提前准备好了礼物给小师妹，还让小师妹提前修炼醒世之力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并没有说话。
商子裕看了他一眼。
玄祁说得很有道理，但他们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老头虽然如今很少在他们眼前晃悠，但以他的性子，这些年来不可能毫无破绽。
“无论如何，我觉得老头他计划不出来这么精密的计划，他或许是因为这个目的才把我们收入鸦羽宗的。可他平日虽然不靠谱，却不至于当真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我相信他。可问题是……前人几万年都没集齐的八颗灵珠，我们却一下就集齐了，这背后……”
没点什么鬼，他也是不信的。
“我知道了！圣殿！”
付柔突然站了起来，“不是说圣殿是偃月的地盘吗？难道就不能是偃月搞的鬼？他还亲手杀过老大，把无妄海那么多普通魔族给封印了呢！”
星衍却摇摇头，“若圣主当真有这心思，何必等到今日？千年前便可一举扫灭魔族，又何必留下他们，让其成长至今？”
晏紫汐冷冷地注视着星衍，红唇微启：
“我看你还挺护着他的？想来也跟他相熟吧。”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阵边缘，寒气弥漫，“既如此，你不妨告诉我们，为何圣殿封闭了整整三年？”
付柔见状，自然是站在老二这一边，顿时就揪住了星衍的胡子，“老头，你倒是快说实话啊，否则我就当场薅光你这白毛！”
方才被禁锢住的星衍没哭，被质问的星衍没哭，如今被自己的徒弟威胁着要把自己胡子给拔了的星衍疼的龇牙咧嘴嚎啕大哭。
“好徒儿你快放手！不是我不愿说，实是不知啊！古华行事向来神秘，就连我这个老友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啊啊啊——”
“好一个不知道。”晏紫汐眼尾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我看你们这些老家伙，还真就喜欢玩这套。”
商子裕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手搭在晏紫汐肩上：
“老二，适可而止。无论如何，院长总归是长辈。”
晏紫汐回头，朱唇轻启，眸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长辈？那他就该告诉我们真相！而不是把我们所有人当做棋子，等我们集齐之后，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他们安的什么心，他们自己说得清楚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连冰阵都因她情绪的波动而嗡嗡作响。
玄祁咔嚓一声咬碎了灵果，金发随意地耷拉着，懒洋洋地开口：
“老二，犯不着跟一个老头儿生气。”他抬起那双狭长的眸子，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小爷倒是有个更实际的问题，我们这儿己经有七颗灵珠了，为什么还没人拿我们当猎物？按道理，初岐那家伙应该闻着味儿就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