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本小说围绕的是单个人的成功,但是不可否定那个普通平凡的青年正是当代年轻人的缩影。
自然主人翁也就像程辞的影子,相差无几的身世,差不多的事业背景。与其说是程辞来演绎他,不如说是这个主人公教会程辞如何选择命运。
面对同样的传统文化发展举步维艰的窘状,主人公敢于创新丶无视名流批判。这种态度是程辞应该学习的。
他与京剧共生,程辞想这是他的机缘,亦是京剧向上发展一步的动力。既然小说主人公可以成功,那么他也应该是可以的。
但是程辞需要鼓足勇气却接受这个主人公的身世,正是因为太过相似,程辞才更难接受。一个人要克服同年阴影真的太过困难,童年的伤害真是难以治愈,这是他人生里难以逾越的沟壑。
主人公从小就在风月里卖弄,因为他有个风月场所的母亲,程辞无疑想起了庭芳和自己的母亲。主人公同母亲一起生活,家暴的父亲导致了一家人的精神都有所失常,他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后,总是面对母亲带回来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主人翁生得清俊,那模样总是让那些男人在夜半的床上淫荡。
主人翁的母亲发现那肮脏的事情时已经为时已晚,主人公眼里空荡荡,那是任由了无数个夜晚欺凌的结果。
内疚自责,苦痛得难以接受,事实就是事实,足够令人疯魔。在主人公呆滞的眼神中,母亲开始疯狂,走向精神失常,母性的力量使得一个较小的女人杀掉了那个外强中干的男人。
男人算得上结实的肉体被割上一条条痕迹,菜刀咣咣作响,血液喷洒,使得灯光朦胧。
小说看到这里的时候,程辞出现生理性的呕吐,儿时躲在角落里看见的恐怖再次浮现,那红肠裸露,那白花花的肢体四散,那血液喷溅,在那时刻血腥仿佛充斥了整个世界。
小说里的母亲同她的母亲一样,面目一样的痛苦狰狞。
那个孩童——故事的主人公,他的小时候是程辞的缩影,更是程辞对庭芳生活的想象。
一切都是程辞难以接受的,都是他长久以来选择逃避的。
庭芳的从小至今的生活程辞难以想象,母亲的疯狂让他恐慌。他总是想象他和庭芳会变成那个神经模样。
人总要学会跨越无数苦难的,他理应想书中的主角一样坚韧,他想当他直面阴影将此克服后,他也会如主人公一般取得成功,京剧也将蒸蒸日上。
所以程辞来了,参加了这场饭局。
在这里程辞碰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初始,厢房门前。
“程老板,好久不见。”肖安喊住程辞。
“肖总。”程辞闻声回头,接着对另一人颔首道,“井先生。”
站在肖安身旁的人正是井千源,程辞有些意外,没想到肖安和井千源认识,看起来二人还是熟识。
“程老板。”井千源回应道。
他瞧了瞧墙上的门号,又对程辞微笑道,“难道程老板也是来这儿的吗?”
也?
程辞点点头。
“那程老板请吧。”井千源伸手请他入门,俨然一副主人家模样。
饭桌上,导演谄媚道:“井先生的故事写得极好,有了井先生的加入,我想这部剧一定会大火的。”
井千源参与了这部剧的制作,而且是剧本改编。
程辞讶异,原来井千源参加这饭局是这样的身份。他微皱眉头,对导演的做法十分反感。他看过那本小说,故事写得极好,虽然井千源能力强,但有关戏曲文化的本子怎么能让户语家族的人参与。
坐在距离程辞三个人位置上的作者白女士脸色不好看,板着脸,冷若冰霜。程辞偏头看了看那位女士,心中升起无奈,想来作者也没有预料到导演这动作。
导演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白女士不耐,说了一句去洗手间就离席。
程辞回过头,坐在对面的井千源忽而冲他笑了笑,一脸无害。
程辞披着他温柔和煦的面容,回之一笑。
倏然,井千源讲起故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井千源那苍白如死的双颊随着语言的出没一动又一动,起起伏伏。原本线条柔和的脸却因柳叶般的眼睛而变得:“这几天我听见了一个笑话,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有个家族里有位奇女子,生得极美,只是命运不好,竟然与自己表哥苟合,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孩子。”
程辞向来温和的脸上出现龟裂,显露出严肃之态。
有人问:“井先生说的可是庭芳?”
井千源道:“好像是这个名字。”
井千源这话一出来,便是肯定答案了。饭桌上的人有一部分是知道庭芳的,也是知道那庭芳跟过饭桌上的肖安。
“那应该就是了。”接着那人又看向肖安,意味深长道,“说起这庭芳,肖总应该很是熟悉吧。”
“庭芳,那不是之前跟着肖总的那位吗?”
肖安阴阳怪气道:“只是现在不同了,也不知怎么地勾上了关总,一下子麻雀变凤凰了。”
那晚关少卿带走了庭芳,让他无法给那些二代交差,不仅被羞辱一番,还导致他公司差点破産,庆幸他岳父的基底够厚,但还是元气大伤,想起来肖安就觉得这庭芳真是晦气。
程辞捏着筷子的手握紧,木筷发出不易察觉的呲呲的破裂声。脸上的温和早已褪下,保持着不露声色。
“以前说麻雀都是擡举他了,他就像是下水沟的老鼠,一点光都见不得。”有人嗤笑道。
“都说关总不近女色,没想到竟然好这一口。”
“不过这庭芳也是的确漂亮,毕竟是庭晚吟的儿子。”
“只可惜太脏了,那身体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了,那关总也不嫌弃。”
“是吗?他母亲是庭晚吟。”此时那导演一脸诧异。
“导演,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人尽皆知呢?倒也是,各有各的圈子。”一位投资人道,言语间阶级分明。
井千源粉面脸蛋做出的表情略微夸张,惊讶道:“我还听说这庭芳先生和程老板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那庭晚吟就是程老板的母亲了。”
这番话引得屋内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看向程辞,想看看程辞给个什么答案。
程辞正拿着调羹尝着银耳,不慌不乱。他轻轻放下勺子,又拿起方巾擦了擦唇,然后才看向众人。
对面的井千源幸灾乐祸,等着看他笑话。
程辞似笑非笑,面上淡定自若,心中思索着这井千源到底要做什么。
还没等程辞说话,便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如果程老板真的和庭芳是兄弟,那么程先生岂不是程烨先生的孩子。”
“是那个很出名的青衣吗?那个程家继承人?”
“是的。”
肖安插话讥讽道:“我印象里的程烨先生可是很清高的,程老板的父亲还在人世,要是知道程老板今天进了娱乐圈追名逐利会不会气得睡不着啊。”
程辞垂眸,他父亲那样坚守传统正道的人,肯定是不会同意自己通过娱乐圈来宣传京剧的,他的父亲只会认为娱乐圈只会将人与戏曲染得更加污浊。
当然这是他们老一辈的观念,如果他的父亲能赶上这十年的潮流改变,可能思想上会有所不同吗?但事情没有如果,父亲在十年之前离世,谁也不知道他还活着的话,会发生什么。
“我刚来这不久,但庭芳这名字我倒是经常听见,好像都和烟花柳巷有关,这多么美丽的男子,倒是可惜了。听说他还经常出现在高端酒席,先前我来时,还听见有人在议论他,说是就在这层的那个包厢,做的事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井千源叹气道,“这人好好的,怎么干了这勾当。”
“我觉得你们应该等白作家回来。”程辞开口道。“不然这故事就可惜了。”
门半掩着,应是作者离席的时候门没有关严实。从门外走廊卷进来一股清香,萦绕在程辞鼻间,味道有些熟悉。
伴随清香而来的还有一声低笑。
程辞正打算投入目光去瞅一瞅。
此时,门外过道上有人嚎了一嗓子,给酒店老板说是沈公子来了。
程辞侧对着门口,通过门缝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相反在门外亦然可以瞧见里面。听见动静,程辞扭头,迎上男人热腾腾的目光。
也不知沈庭秋在那里站了多久。
高大清瘦的身躯被白光笼罩,身着一套白色西服,如同神祇降临。
那目光盯得他浑身不自在,程辞挪了挪身子,长腿相叠。
这导演一听是沈公子便顺势起身,走到门前笑盈盈地招呼这沈三公子。
“哎呀,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沈总。”导演伸手,一脸谄媚地想要与男人握手。
沈庭秋身姿直挺,并没有搭理面前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坐着的人。
“不走吗?”沈庭秋隔着人问他。
空气里的气味明明那么多,他还是察觉到了沈庭秋的味道,那经常遗留在他身上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