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嘴里嚼弄男女之情,似乎有了这般的爱情就可以原谅一切,恨不得带入自己,在民族危亡的关头,不顾一切远走他乡。
他们没有错,只是程辞接受不了这种自私,但那是人之常情。
程辞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个道德制高点去批判。他似乎不是为了批判当时的那对男女,而是批判如今的大家选择性地忽视了当初千千万万民众的苦难和先辈们的功绩。
是大家都太年轻了,被上一辈保护得太过单纯,以至于看不清那种潜移默化的文化侵蚀。
或许往后别人问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的时候,大家都只会记得这可歌可泣的爱情了。
程辞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所以只能讲作为故事男主角的视角输出,这个故事太美化了。
美化了残忍的背景,美化了侵略的冲击,以这个户语家的完美美化了户语家族的所有男人。
也模糊了女孩的处境。
太多故事都爱在主角在一起时永远停留,不再讲述往后的发展。书中故事太过短暂与片面了,好似千古不变。
在说户语的能力上,程辞其实很欣赏井千源,但是井千源不能代表一切。
例如还有那伤害庭芳的两个户语家。
程辞对户语家族的文化不言高低,只是觉得不要给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洗刷了刻在骨子里的血液。
众人散去,十七八岁的小朋友走在前头,迎着正当灿烈的阳光。
沈庭秋问程辞感动吗?
阳光照射,程辞的脸蛋显得苍白,他垂眸道:“故事虽然虐心,但是太美好了,这样的世间难以生出这样的爱情。”
“失望吗?”沈庭秋又问道。
这个问题程辞没有回答,对于这件事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的师父曾经是个文学老师,会唱戏,如今应是回去当雇佣兵了。十二岁那年我遇见了他,他就一直带着我,算来已经十年了,到现在我依旧崇拜他,他会的很多,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他似乎永远都是冷静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着急。”程辞说起他的师父时,眼里生出向往。
沈庭秋忽然很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程辞眉眼清疏,含着一股忧郁,他继续说道:“我其实是一个很悲观的人,但是在师父的影响下改变了许多,我看待事情总是觉得太过困难,毫无希望可言。他说即使能力有限也得去做,就当是对得起自己吧。我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得那么淡然,如今兴许是见过了太多失望。”
不然一个唱戏的人怎么又从了文,从了文又怎么跑去当雇佣兵。
“每个人的阅历不同,况且你刚满二三。”沈庭秋又顺上了程辞的头发,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倍显亲昵的动作,“你已经太过老成,这个年纪的人大部分才刚出校园,都还活在少年心性里。有你这般的心绪实属难得,你不必太过忧愁,程老板只是産生了一个接受了教育之后的正常心思。”
“你说他们正常吗?”程辞望着前面穿着户语家服饰的少男少女,问道。
“少年心性,谈不上正常或者不正常。”沈庭秋也擡眼望去,声音暗沉下来,补充道,“但影响很大。”
沈庭秋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得整个人很阴骘,眼睛里忽然就生出了城府。
“你的淡然处之和我师父很像,我想我是难以学会。”程辞道。
他只是在岁月里沉浮,亦如蹉跎。
“程老板已经做得很好了,一如既往克制住了。”沈庭秋面对程辞又换上了温柔的情绪,“这种情况就好比说在毒教材下你去谩骂那些小孩不尊重历史。可小孩懂什么呢?对吧。我们要做的应该是用平稳的心态去处理这种现象,气愤过后的失望,失望之后的淡然,淡然看待之后,就是尽自己力量去改变,即使微不足道。你师父想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你师父应该挺欣慰的,有你这样的徒弟。”
说完沈庭秋都失笑,每次遇见这样的程辞,都会说出让自己讶然的话。明明起始他就是想观看程辞人生罢了。
通过程辞,沈庭秋似乎窥见了他师父的形态。
沈庭秋转移话题,笑问:“你的师父年龄是不是和我差不多?”
“比你大几岁。”
“那我岂不是也是年少老成了。”
程辞轻笑,笑容却含着别人看不出的勉强,程辞扭头看着他。
褐色瞳孔在阳光下闪耀,犹如一片琥珀。
“你都快三十岁了,还年少呢?老不正经。”
“行,原来在程老板心中三十岁就老了。”
沈庭秋的话并没有让程辞的心态转变,他总是将大部分情绪隐藏,外人能够看见的低沉都是溢出来的。
阳光晃眼,‘战争’是要开始了吗?也许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能做什么呢?像他师父那般辗转与各个角落吗?
程辞又看清了许多,看得多就更无助。 他知道当下很多人都不能明白他的心绪,觉得不就是喜欢了外面的文化吗?至于被冠上背叛的名义吗?
但程辞想的是,不是这样的,他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想大家站起来吧,不要安于现状,不要因为有“家”的庇护而无所畏惧。
居安思危的道理大家都似乎遗忘了。
看着前方的青春靓丽,听着欢声笑语,程辞的心脏被扯得生疼。他说不出来,也没有了解,就像他身旁的沈庭秋一样,无法了解。
程辞倏然想起了唐冷泽,就是他的师父,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可能在战火中奔波,救助着许多的生命。
如果是师父,他会怎么做呢?
围墙外的炮火绵延不断,疫情还未过去,各种沉没在地底的阴谋开始浮现。
戏曲文化只是个开端。
程辞恐慌,那种恐慌就好比知道那里是最后一片净土一样。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出现点点光亮,说明那已不是纯粹的黑夜。
一个小男孩猛然跃进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空旷,无比的空旷,什么都无法触及,十二岁的孩子在空荡荡里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