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此言一出,海玥真的愣了愣,然后看向母亲朱琳。
父亲已然是琼海第一勇士,背后竟然还有高手
朱琳看出了他的所想,笑着摇摇头:“你爹所言夸大了,若非他天赋出众,习武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万万没有如今的境地,我只是授艺,若论武艺是比不上他的……”
海浩正色道:“夫人谦虚了,若非得你教导,我岂有今日的成就,反倒是拖累了你的进境,实在惭愧!”
朱琳握紧夫君的手掌,抿嘴笑道:“夫妻一体,说这个作甚!”
‘照这意思,娘亲的武艺也很强了……’
海玥倒也顾不上爹娘当众撒狗粮,基本明白了这两位为何能辗转各地,与孙维贤所率领的锦衣卫高手周旋。
原本以为是海浩够强,现在看来夫妇俩是彼此配合,才能令敌人无可乘之机。
同时孙维贤终究不敢赶尽杀绝,他心知肚明,若真逼得家破人亡,便要面对两位无所顾忌的江湖客舍命追杀,纵使这位镇抚使在南京权倾一方,也断不愿与之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照父亲所言,孙维贤居然也会“苍虬缚岳”,这武学的源头……
海玥问道:“娘亲的这些武功,又源自于哪里呢”
朱琳笑容不变:“以我儿的聪慧,想来应该明白,既然孙维贤会此绝学,那它们的源头自是出自皇室宫廷,不过我大明朝开国已百多载,中间多有动荡,即便是宫廷所出,也难免遗漏,如今锦衣卫里面会此绝学的,亦是屈指可数了!”
海玥声音放轻:“那娘亲的姓氏”
朱琳很痛快地道:“确是国姓,我祖辈乃洪武三十五年的三大护卫之一,得赐朱姓,这才传承下这些武学来。”
海浩接着道:“而今此等宫廷绝学大多失传,孙维贤见我俩得承,才认为密藏的关键正在于我们,他手中已有了诸多线索,却缺失了一环,难以确定密藏的进入之法,自是穷追不舍,这下你可明白了”
海玥看了看爹娘,露出微笑,颔首道:“是!孩儿明白!”
前因后果确实清晰,接下来万一那边提及,海玥也知该如何应对。
事实上,距离建文朝已有百年,土木堡之变都有几十年了,陈年往事早就不会有多少人介怀,甚至于历史上的几年后,嘉靖为了将生父牌位移入太庙,还将朱棣的庙号从太宗更改为了成祖。
别以为成祖听起来更威风,这其实是对礼制的极大破坏,要知道王朝的传统是,“祖有功而宗有德”,一个王朝仅有一祖,明朝二祖并立也算是一桩奇事。
更何况朱棣的皇位来得还有点小瑕疵,这位永乐大帝生前极力否认篡位,用太宗的庙号,正是为了自证合法继承朱元璋,结果倒好,孝子贤孙把他的庙号一改,直接否定了其政治叙事。
由此可见,百年前的祖宗没人在意,百年前自焚或逃亡的建文帝,也早被遗忘。
所以朱琳的这个国姓,到底是赐姓,还是血脉相传……
重要么
海玥觉得并不重要,研究了一下如今朝堂的局势,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纳吉很顺利,今科榜眼与太后义女的生辰八字简直是天作之合。
第三日的纳征也一切如常,在媒婆林氏的张罗下,海氏并未带外人,就海玥一家和弟弟海瑞登门,聘礼正式下达,订婚仪式完成。
择定良辰吉日,只待亲迎。
这边六礼推进顺利,海玥在英略社与翰林院之间两点一线,却不见严赵两人对于盛娘子之案的禀告。
甚至连两人的身影都见不到了。
海玥并未催促,默默等待。
最先传来反应的,却是翰林院。
就在给同僚发放婚礼请柬,众人欣然收下之际,一位最喜打听朝堂事的庶吉士神情却有了瞬间的古怪,旋即意识到有歧义,赶忙解释道:“明威兄见谅,在下是想到了刚刚听说的定国公府传闻,绝无他意!”
海玥并未在意,顺嘴问道:“定国公府”
那位庶吉士古怪一笑,低声道:“明威兄可别说是我讲的,那位小国公爷闹开了,据说其姐姐嫁了个天阉,偏偏对外装作幸福美满,国公府竟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得知后怒不可遏,去了锦衣卫那里讨说法呢!”
“哦”
海玥心头一动,脸上则依旧好奇:“这与锦衣卫何干”
庶吉士道:“好似与一位媒婆有关,又说锦衣卫与沈家勾结,反正小国公爷已经冲去北镇抚司大闹,还要主动进诏狱,内阁惊动,恐怕此时陛下也知晓了!”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放大,很快其他人围了过来,见状也不藏着了,纷纷传了个遍。
事实证明,一众翰林大才,未来储相,谈论起八卦来,与街头小民也没什么不同。
尤其是这种顶尖勋贵和锦衣卫,双方都是清贫士子最讨厌的对象,闹得越激烈,大伙儿越幸灾乐祸,甚至主动出动打听。
于是乎,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老定国公叫徐光祚,身为徐达后裔,大明朝的顶尖勋贵,还曾经领中军都督府,更作为正德朝内阁派遣的核心官员,与礼部尚书毛澄、寿宁侯张鹤龄、太监谷大用等赴安陆,迎接藩王朱厚熜入京继位。
这并不算什么功劳,毕竟杨廷和一系把朱厚熜得罪死了,但徐光祚也没被牵连,后来病逝,爵位传给了其子徐延德。
如今闹起来的,就是这位小国公爷。
“话说国公爷就是国公爷,为何称小”
“诸位有所不知,这位小国公爷今年尚未及冠,承袭爵位时更是年仅十六,素来行事风风火火,颇欠稳重,熟识之人皆以小国公爷相称,时日一久,这称呼也就传开了。”
“说起来,此人的身世也颇为坎坷,生母早逝,两位兄长亦相继夭折,自幼便由长姐一手抚养成人,故而姐弟情深,五年前徐氏出阁,嫁与当时的工部右侍郎沈岱之子沈砚卿为妻。“
“咦!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传闻其风流倜傥,姿容绝世,人称‘玉山公子’,最难得的是从不涉足秦楼楚馆,当年京中闺秀无不倾心,恨不能嫁与为妻呢!”
“嘿,用修兄可知,这位玉山公子为何从不踏足风月场所”
“明白了……明白了……哈!”
事实证明,一众翰林大才,未来储相,谈论起下三路来,与街头小民也没什么不同。
尤其是这种男儿雄风的时候,最是津津乐道,当听说那位著名的俊逸公子居然不行,顿时笑嘻了。
海玥则开口问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出来的”
“正是那位小国公爷在北镇抚司大闹时嚷出来的,如今已是满城风雨,这位爷索性将前因后果抖落个干净——据说成亲当晚,沈砚卿便以旧伤未愈为由,拒行合卺之礼,徐氏起初尚未起疑,可日子久了,见夫君始终避而不见,这才觉出蹊跷!后来更从沈家下人口中探得端倪,谁曾想沈家为掩丑事,竟将知情的婢女毒杀灭口!徐氏忍无可忍揭破此事,反遭毒打囚禁!“
“这还不和离她可是国公府的千金啊!”
“想是锦衣卫从中作梗,将事情强压下去,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前日小国公爷得知姐姐终日以泪洗面,顿时怒发冲冠,径直闯进北镇抚司讨要说法!”
“倒是一条血性汉子!”
众翰林难得异口同声赞许一位勋贵,转而纷纷怒斥:“锦衣卫简直丧尽天良,此等龌龊勾当也做得出来!”
海玥听得面色也沉下:“那边提及与做媒之人的干系了么”
打听消息的翰林道:“听说是一位很有威名的官媒保的媒,不过此事也怪不得媒婆吧,最可恨的还是锦衣卫与沈家的勾结!”
海玥再问了几句,发现细节方面已经问不出什么,寻个空隙,出了屋子。
果不其然,还未到翰林院门口,远远就见两道身影鬼鬼祟祟,正是严世蕃与赵文华。
海玥招了招手,见两人讪讪上前,直接问道:“定国公与锦衣卫的冲突,与你们有关么”
“确实……确实有些关联!”
严世蕃和赵文华面露尴尬,前者干笑道:“明威,陆文孚那边能否帮去解释一下,我们的本意绝非……”
“做得很好!”
然而话到一半,海玥声调上扬,就予以了肯定:“盛氏号称京师第一官媒,若她牵的红线背后尽是这般龌龊勾当,那当真是死有余辜!锦衣卫中若有人胆敢包庇此等恶行,也休想撇清干系!陆文孚是何等刚正的性情,岂会与这等腌臜事有半分牵扯更遑论包庇纵容!”
“啊”
两人怔了怔,顿时长松一口气,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不想一桩媒人之死,却牵扯出了锦衣卫与定国公,此案内情之深,确实出人意料!”
海玥眉宇间泛起欣慰之色:“更不想我一心会竟藏着卧龙凤雏,得二位相助,真乃天赐良机,理应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