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拎着沉甸甸的包袱往家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包,袱里新棉袄的缎面在阳光下泛着暗纹,时不时从包袱缝隙里漏出一角,引得路过的村民频频侧目。
”哟,林家嫂子,这是闺女从城里带回来的好东西吧?“
王婶子挎着菜篮子,眼睛直往包袱上瞟。
“孩子孝顺,非说城里时兴这个花色。”
林母下把包袱往怀里拢了拢,笑道。
那灿烂的看得周围人心里酸溜溜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林家嫂子,闺女这么孝顺,梁家没意见?”
又有人酸溜溜地喊住她。
林母脚步一顿,想起临出门时女婿追出来塞给她的两包大前门。
她故意把包袱一抖,露出里面整条的香烟。
“瞧您说的,这都是姑爷让捎的,闺女管得严,不让他爹抽烟,姑爷倒好,变着法儿偷着给呢!”
正说着,梁诚风风火火追了上来,手里提着条五花肉。
“娘!您走得急,肉忘拿了。”
阳光下,那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晃得几个妇人睁不开眼。
林母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猜到这是女婿给自己长脸呢,笑着接过了肉,故意扬声道。
“哎哟,这肉可真新鲜!霜儿这孩子,就知道惦记着她爹爱吃饺子。”
“我媳妇说了,天热肉放不住,让你们吃大肉馅儿的饺子。”
梁诚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周围几个妇人听得真切,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梁家小子,你这媳妇娶得可真够孝顺的,三天两头往娘家搬东西。”
张寡-妇撇撇嘴,酸溜溜道。
梁诚闻言也不恼,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张婶子说哪儿的话,霜儿孝顺是应该的。
再说了,我爹娘那边,我媳妇也没少孝敬,这次从市里带回了不少衣服和布料呢!”
林母见状,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
她故意把肉和包袱都交给梁诚拿着,自己空着手走在前面,腰板挺得笔直。
“诚子啊,慢着点走,娘这老胳膊老腿的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
梁诚会意,赶紧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搀着岳母。
“娘您慢点,这路不平,我扶着您。”
烈日下,女婿搀着岳母慢慢走远的背影,看得村里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几个妇女凑到一起,忍不住说起了酸话。
“要-我说啊,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整天往娘家捯饬东西,婆家能乐意?”
“诚小子护媳妇,护的像眼珠子似的,你们又不是没瞧见。”
“梁家小子再疼媳妇,也经不起这么贴补。”
“那有啥,没看人家梁家小子都开上小汽车了么!不差那几个钱。”
“要-我说啊!林家闺女这么贴补娘家,早晚得出事儿!”
………………………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几人嘀咕了一阵儿,也就散了。
倒是有人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让自家闺女也找个像梁诚这样的好女婿。
林霜补贴娘家的消息,就像夏日里的野草,在村里疯长开来。
傍晚的时候,这闲话就传到了梁母耳朵里。
梁母正在院子里晒被褥,听了这话,手里的藤条拍“啪”地一声打在棉被上,扬起一片细碎的灰尘。
“娘,您别听那些人瞎说,弟妹下午的时候不是也给咱们送来不少东西么。”
梁诚的二哥,梁武提着水桶从厨房出来,看出了梁母的心思,劝说道。
梁母想起下午梁诚和林霜送过来的猪肉、糕点、衣服和崭新的搪瓷盆,心里的那点儿不高兴也就散了。
梁武瞧着刘翠英脸上有了笑模样,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手,视线落在手腕处的手表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自家弟媳是个好的,连他这个二伯哥都带了礼物。
同时心中暗叹,果然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最难处的,他也不能白得了东西,得为弟媳做点啥。
晚上,林霜和梁诚来老宅吃饭,还到了一道空间出品的红烧肉。
从梁爱国口中得知今年村里交完公粮后,剩下的粮食比去年还多了一倍时,并不意外。
“开春那阵子县里糟了水灾,各村发了不少补助粮,大家伙省着点儿吃,也能坚持到明年开春。
只不过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有会过日子的,把细粮买了换成了粗粮,多换了些分量,日子倒是松快不少。
不管咋样都没有咱们村的日子过得自在。“
梁爱国抿了口小酒,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林霜看着梁爱国高兴的样子,嘴角上扬。
她夹了块红烧肉放到梁老爷子的碗里,肉块颤巍巍的,酱色透亮,一看就软烂入味。
“爷爷,您尝尝这个,我用新学的法子炖的肉。”
“哎哟,这肉炖得可真香!你们也吃。”
梁老爷子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笑着对众人说道。
梁诚见状,赶紧给梁母也夹了一块,嘴甜道。
“娘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真是辛苦了。”
梁母心花怒放,津津有味儿的吃了起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谁也没提村里那些闲话。
饭后,林霜帮着收拾碗筷,梁母拉着她的手不放。
“霜儿啊,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以后别管那些闲言碎语,该孝敬你爹娘就孝敬,咱们家不讲究那些虚的。”
“谢谢娘。”
林霜眼眶有些发热。
心中生出了几分狐疑,不明白自家婆婆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
饭后,小夫妻俩去山脚下遛弯儿。
夕阳裹挟着清凉的风,将白天的热气吹散,两人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老公,你说娘今天怎么突然……”
林霜欲言又止。
梁诚轻笑一声,环顾四周,发现四下无人,他轻轻的牵起林霜的手。
“二哥下午来找过我,说他很喜欢那块手表……”
林霜听后,了然一笑。
“二哥也快三十的人了,没想着再找一个?”
梁诚摇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林霜的手背他顿了顿。
“二哥现在这样挺好,在厂里做个销售,能到处走走看看,人也变得开朗了。”
“嗯,二哥的能力很强。”
林霜赞同的点头,这回来他发现梁武变了很多,更加的明事理了。
“不过……我听娘说,他好像对村小学新来的那个李-老师有意思。”
“就是咱俩回来时遇到的那个……扎着两条麻花辫,说话温温柔柔的李-老师?”
林霜眼睛一亮,忍不住问道。
“嗯!秋收的时候,李-老师崴了脚,刚巧被二哥碰上,把人送回了知青院。”
梁诚点点头,说了两人相识的起因。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缘分天注定,两人可没有当红娘的兴趣。
不知不觉来到牛棚附近,看着崭新的牛棚,听着熟悉叫声,却不见了胡轩铭三人的身影,林霜眼神暗淡了几分。
“他们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咱们告别,等他们安顿好了,一定会给咱们传消息。”
梁诚安慰道。
林霜重重叹气。
生活就是这样,有人离开,也有人到来,自己要学会习惯。
晚风轻拂,带着田野的清香。
林霜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熟悉的环境,让她感觉踏实而温暖。
回去的时候,两人路过地头。
月光下,那几间新盖的茅草屋静静地矗立在田埂边,隐约可见里面透出的煤油灯光,林霜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梁诚的衣袖。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住在这里?”
“嗯!省里派了专家组来,说是要研究咱们村的特殊土壤结构。”
梁诚凑近林霜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压声说道。
土壤改良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甜水村的秘密不胫而走,外县的人都以为是以讹传讹,直到秋收时,甜水村农田的产量翻了两倍,才引起轰动。
为了避免麻烦,林霜之前便让梁诚把土壤改良剂的配方交给了上头。
省农科院的人拿不到土壤改良剂,也只能研究甜水村改良后的土壤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从茅草屋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个笔记本,借着月光认真记录着什么。
他身上的白衬衫已经洗得发黄,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子。
“那是农科院的教授,听说在咱们村住了一个多月了,天天跟着社员们下地干活。
梁诚压低声音说道。
林霜刚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村里的赵四叔,手里还提着个竹篮。
“四叔,这么晚了您……”
赵四叔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给城里来的专家送晚饭,这帮读书人,整天捣鼓土疙瘩,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掀开篮子上盖的粗布,里面是几个热腾腾二合面馒头和一大碗肉末咸菜。
看着赵四叔佝偻的背影走向茅草屋,林霜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个时代的农民,朴实得让人心疼。
“走吧。”
梁诚牵起她的手,月光洒在乡间小路上,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
林霜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茅草屋前,张教授接过二合面馒头,正跟赵四叔比划着说什么,夜风送来断断续续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