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史府。
整洁的书房里。
郑兴怀趴在案上,缓缓睁开双眼,先是怔住了片刻,猛地坐起来,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幕还是在做梦。
只是,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杨金锣?!”
郑兴怀想起什么,连忙看向门口,便看到杨砚和南宫倩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就像是沉睡过去。
他快步走过去,发现果然是沉睡过去。
“来……”
当郑兴怀正要喊人过来将杨砚和南宫倩柔抬回去的时候,杨砚猛地惊醒,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便站在郑兴怀的面前。
“郑大人,你没事吧?”
杨砚面无表情地问道,言语中还是有着一丝紧张。
“没事,就是睡了一觉。”
郑兴怀暂时没打算将李麟的事情告诉杨砚,不是信不过,而是担心隔墙有耳。
“我这是怎么了?!”
南宫倩柔的声音传来,便看到他一个鲤鱼打挺,站在杨砚的身边,露出一脸的惊讶。
他记得自己感觉到有人出现,便和杨砚一起冲进郑兴怀的书房,随即失去了意识。
“今晚还是让姜律中守在你身边。”
杨砚显然不太放心,提议说道。
“好。”
郑兴怀没有拒绝。
“我们先出去。”
说罢,杨砚便与南宫倩柔一前一后,离开书房。
“先生果然好手段……”
郑兴怀回想着梦中的一幕,心中感叹一声,便再次回到案后,继续处理政务。
尽管只是演戏,但是暴乱不可避免带来众多问题,毕竟会有人浑水摸鱼。
……
休息室。
杨砚和南宫倩柔走进来后,便看到姜律中和张开泰刚刚起来。
原本,杨砚和南宫倩柔要换班的,没想到会发生刚才的一幕。
“郑大人没有说实话。”
杨砚坐了下来,翻开一个茶杯,倒满茶水,喝了一大口后,饶有深意地说道。
“你说他知道发生什么?”
南宫倩柔立马心领神会。
“发生了什么?”
姜律中坐了过来,道:“我看你们的神色不对劲。”
“是不是又有杀手?”
张开泰也坐了过来。
四位金锣,围着一张方桌。
“有神秘强者接触过郑大人。”
杨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你们都做了一个梦?”
姜律中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杨砚,又看了看南宫倩柔。
“难道是巫神教的梦巫?”
张开泰说出自己的猜想。
“不是。”
杨砚摇了摇头,道:“梦巫也是四品,不可能一下子就让我和南宫入睡的。”
众人顿时沉默了。
那就意味着来人至少是三品的。
“郑大人会不会被控制了?”
姜律中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不会。”
南宫倩柔说道:“我看过他的眼睛,应该没有被控制,估计是担心隔墙有耳。”
“我也是这样认为,应该很快会找我们商量的。”
杨砚同意南宫倩柔的说法,这也是两人迅速离去的原因。
要知道,镇北王的天字号密探也是四品的。
“既然郑大人没事,那说明来人应该不是敌人。”
张开泰说道。
“等等。”
南宫倩柔突然想到什么,道:“你们还记得吗?曾经郑大人提及过,他会察觉到镇北王要屠灭楚州城,是因为一个梦。”
“你说那个托梦之人出现了?”
杨砚立马反应过来。
“应该是。”
南宫倩柔点点头。
“不是巫神教,难道是儒家?”
姜律中有所猜想。
儒家是可以复制别人的法术,自然是可以复制巫神教的法术。
“要是儒家,还需要三品,难道是赵守?”
南宫倩柔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忘了一个人。”
杨砚沉声说道。
“李麟?!”
四位金锣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名字。
……
在宛州待了三天后,驿站迎来了一支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两百,而领队的人,正是早早离队的褚相龙。
褚相龙的身边,还跟随了一位将军,身份不低,镇北王麾下,突击营参将,正四品。
这位参将姓李,楚州人,外貌有着北方人特色,孔武有力,五官粗犷,身上穿的甲胄色泽暗淡,遍布刀痕。
这是久经战场的凭证。
褚相龙也恢复了以往作为副将的威严。
他可不会忘记官船上那些颇为屈辱的日子,不过他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回王妃,而跟李麟和许七安算账之事,有的是时间。
褚相龙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是李参将带人闯入驿站,气势汹汹。
从褚相龙口中,李参将才得知王妃北上,还听说王妃请不见了,立马跟过来。
“王妃何在?”
李参将不怒自威,目光锐利,缓缓扫过闻声下楼的许七安和三司一众人,沉声质问。
“你是何人?”
许七安没有畏惧,与李参将对视了一眼。
“楚州,突击营参将,李元化。”
李参将回应了一句,目光审视了一眼许七安,通过衣服确定对方是银锣,道:“你又是何人?”
“打更人银锣许七安。”
许七安回应。
大理寺丞等人站在许七安的身后,看到李参将身后的两列士卒,选择保持沉默。
楚州的士卒经常与妖蛮战斗,那是杀气腾腾的,可没有京城那些禁军看起来温和。
“王妃何在?”
李参将再次问道。
“不知道。”
许七安说道。
“不知道?!”
李参将的目光顿时凶狠了几分,怒喝道:“你身为打更人,竟然没有保护好王妃,该当何罪?!”
“保护王妃的是褚相龙。”
许七安一点都不虚,身边有一位三品高手就是不一样,道:“我们遭到截杀,褚相龙带着王妃离去,与我们无关。”
这是事实。
“胡说!”
李参将身后传来褚相龙怒斥的声音。
话音刚落,褚相龙便走了出来,站在许七安的面前,道:“李麟在哪?”
“不知道。”
许七安依旧一点都不怂,道:“你舍弃众人,独自带着王妃逃离,是我们在场每个人都看到的。”
说罢,他转头看了一眼大理寺丞等人。
大理寺丞闻言,虽然内心非常害怕,不过知道这就是事实,最终还是把心一横,上前了一步,道:“褚将军,我们没有冤枉你。”
对于褚相龙堂堂镇北王副将,面临危险,只顾带着王妃逃离而去,而让使团成为炮灰这件事情,大理寺丞等三司的人都是耿耿于怀。
更何况,他们使团这次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查案,而保护王妃,是褚相龙的主要职责。
现在王妃弄丢了,褚相龙想要甩锅给他们,大理寺丞自然不会吞下这只死耗子。
“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褚相龙瞪了一眼大理寺丞,目光再次落在许七安的脸上,厉声质问道:“李麟在哪?”
“褚将军,你这个问题挺搞笑的。”
许七安嘲讽了一句,道:“我又不是李麟,怎么会知道他在哪,就跟你问我你娘子在哪一样。”
“你?!”
褚相龙很生气。
“让我来。”
当褚相龙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随后一名穿着黑袍的密探走上前来。
这位密探裹着黑袍,戴着挡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白皙的下颌,是个女子。
无论是褚相龙,还是李参将,都不会因此轻视她,因为她是“地”级密探,这个级别的密探,修为要么六品,要么五品。
“我有话要问你们,但必须一个一个来。”
黑袍女子密探不等众人开口,沉声说了一句,语气尽是不容置疑,面具下,深邃的目光审视着众人。
“你是什么人。”
刑部陈捕头眉梢一挑,职业本能地问了一句。
女子密探袖中滑出一块玄铁令牌,抖手一掷,令牌潜入陈捕头脚边的地面。
只见令牌上,刻着一个“地”字。
“是镇北王养的探子。”
许七安传音给了刑部陈捕头。
三司等人闻言,心头一凛。
这里的楚州之地,是镇北王的地盘,这些探子就相当于京城的打更人,权力之大,毋容置疑。
“随我来。”
说着,黑袍女子与众人擦肩而过,自顾自地走上楼去。
大理寺丞和两位御史都没有动,许七安只是看了一眼刑部陈捕头。
陈捕头心中吐槽着大理寺丞等文人真她娘的怂,面对着淮王密探一个屁都不敢放,也就在京城里口吐莲花,作威作福,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
黑袍女子随便挑了一个房间,于袍子里取出一块三角符印,轻轻扣在桌面,道:“我们说的话,外面的听不见。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陈捕头坐在黑袍女子的面前,点点头。
“你是谁?”
黑袍女子问道。
“刑部总捕头,陈亮。”
陈捕头说道。
“你知道王妃的真实身份吗?”
黑袍女子仿佛不会有任何表情一样。
陈捕头闻言,眉头一皱,道:“王妃的真实身份?”
“说说你遇袭的经过。”
黑袍女子话锋一转,心中知道陈捕头还不知道王妃的真实身份,那么一切就好办。
王妃是上古花神转世这个身份是不能暴露出去。
陈捕头便将当日遇袭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也没有打算隐瞒,毕竟是无法隐瞒。
作为总捕头,他还是很清楚黑袍女子为什么要分开一个一个来询问。
即便串通好,但是总有没有串通到的地方,有经验的探子一问就知道真假。
“许七安预测到流石滩有伏击?”
黑袍女子听完后,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是的。”
陈捕头颔首,听出对方言语中蕴含了一丝意外。
“许七安杀死了两位四品?”
黑袍女子极力掩饰心中的震惊。
“是的。”
陈捕头回应。
“李麟去哪了?”
黑袍女子看似随意地问道。
“不知道。”
陈捕头沉吟了片刻,道:“许七安找到我们的时候,李麟就不在,说是去寻找王妃。”
“李麟说要去找王妃?”
黑袍女子问道。
“许七安说,天狼去追褚相龙和王妃了,李麟便追去。”
陈捕头将知道的都说了,毕竟这事情很容易就打探到。
黑袍女子沉默了。
这一点,跟褚相龙说得差不多,然而黑袍女子无法确定一点,李麟是否知道褚相龙带走的王妃是假的。
就目前来看,黑袍女子猜测,李麟是知道褚相龙带走的王妃是假的。
那么。
李麟和王妃又会在哪?
“说说有关许七安和李麟的事情,尤其是李麟。”
黑袍女子话锋一转。
对于李麟,黑袍女子等密探知道得不多,一来楚州距离京城遥远,二来李麟比较低调。
陈捕头便将自己知道有关许七安的事情先说了,包括与天域斗法等事情,随后才说出有关李麟的事情,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
“你说李麟是佛祖?”
黑袍女子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惊讶,这是第一次。
“天域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陈捕头说道。
“你可以出去了,让那个大理寺丞进来。”
黑袍女子喊道。
陈捕头没有多逗留,离开房间,片刻之后,大理寺丞走了进来。
黑袍女子将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但在大理寺丞这里,她有了补充,质问道:“为何事后继续北上,没有搜寻王妃的下落?”
大理寺丞闻言,冷笑一声,道:“使团的任务是调查案子,而不是护送王妃,何况李先生都亲自去找了。”
黑袍女子密探没有开口,戴着兜帽的头动了动,示意他可以离开。
大理寺丞起身,走到门边,正要开门离去,身后突然传来女子密探的声音:“你觉得许七安这个人如何?”
面具下,那双幽深平静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大理寺丞的背影。
大理寺丞没有转头,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冷哼一声,道:“黄毛小儿罢了。”
黑袍女子微微颔首,收回了灼灼凝视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道:“李麟呢?”
“大儒不是你能揣测的。”
说罢,大理寺丞便离开房间。
说好的文人相轻呢?
黑袍女子沉思了起来。
李麟出现在使团,让镇北王以及一众密探有点反应不过来。
褚相龙传回来的消息有提及到这一点,但是已经太迟了。
王妃是登船那天才告诉褚相龙,需要李麟同行作为棋艺老师。
等镇北王和密探知道李麟在船上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李麟都是三品立命的大儒,战斗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最关键的。
黑袍女子从大理寺丞的口中,听出了一丝敬重,包括陈捕头也不例外,对李麟有着一种黑袍女子无法理解的敬重。
按理来说,朝廷之人应该瞧不上云鹿书院的儒生。
很显然。
黑袍女子下意识地将李麟归为云鹿书院一方。
谁让儒家修行的正统就在云鹿书院。
能修炼到三品立命,必然是出自云鹿书院的。
大理寺丞离开房间,走下楼梯,来到大堂,陈捕头、两名御史和许七安坐在桌边,默然喝茶。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大理寺丞默不作声,坐在陈捕头的身边,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不是术士!”
宣纸上还有一行字,是陈捕头写的:右手藏着东西。
接着,是两名御史进房间与黑袍女子交谈,出来后,一人写“没问案子的事,对李麟非常关注,还询问了李麟身边的两个丫鬟”,另一人写“对许银锣和李麟极为关注”。
许七安站了起来,将宣纸揉成团,轻轻一用劲,纸团化作齑粉,随手抛洒,便转身登楼而去。
当来到房间门口,许七安见到四周没人,将手伸到背后,运转气机,点燃了一页法术书纸,眼眸闪过一抹清光,随后也不敲门,直接推了进去。
“王妃失踪了,你们打更人要负主要责任。”
许七安刚刚关上门,就传来黑袍女子的声音。
许七安闻言,坐在桌边,面对着黑袍女子,盯着对方面具下的眼眸,淡淡笑道:“你没能生孩子,我是不是负主要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