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队伍看到岸边停靠着一艘官船的时候,众人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陆路是真不好走,比水路要颠簸太多,而且不效率。
原本走水路需要一旬的时间,走陆路可能要翻个倍。
为了方便使团的人登船,梁帝还特意搭建了一个临时码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炼制血丹对梁帝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就搞掂,便安静地等着许七安一行人的到来。
至于白衣男子,只能瑟瑟发抖。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搬运,使团的东西才再次搬到官船上。
又过去一个时辰,官船再次缓缓行驶而去。
许七安这才走到船头,坐在梁帝的身边,看了一眼躺着的白衣男子,道:“谢了。”
梁帝一直盘坐在船头,看了一眼许七安,便再次闭上双眼,安心修炼。
许七安见状,便站了起来,将白衣男子带走,好好审问一番。
对于李麟让梁帝留下来,许七安自然是心存感激,这可是三品强者。
这一路上,有了梁帝在,路途会顺利很多。
梁帝戴着斗笠,很难看清楚他的样子。
许七安也下令,不能靠近梁帝所在的地方,更是强调了一句,梁帝是道门三品高手。
这下子,三司的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许七安还认识道门三品高手,更是放心不少。
除了褚相龙。
这位镇北王的副将更关心王妃的下落。
要是王妃出事,褚相龙也难逃其咎。
许七安审问完白衣男子后,果断送他去见上帝,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顺便将其魂魄收了起来。
通过对红菱等魂魄的审问,许七安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镇北王确实找过青颜部的首领。
北方蛮族十二部中,青颜部是最强的,其首领便是蛮族最强者,三品巅峰,曾经就跟镇北王打过一架。
至于青颜部首领与镇北王商议过什么事情,红菱等人都不清楚,估计只有两位当事人才会知道。
当下,许七安觉得,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原本好端端的楚州城,为什么突然会发生大暴乱。
楚州城是楚州的主城,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无缘无故发生暴乱。
这其中,还有着许七安不知道的信息和情报。
他曾经询问过魏渊有关这个问题,而魏渊只告诉许七安,让他亲自去调查一次。
是夜。
许七安再次坐在梁帝的身边。
“有事?”
梁帝睁开双眼,看向许七安,逐渐恢复正常的眼眸透着一丝疑惑。
他的眼珠不再像当初那般快要掉落下来。
“这是李哥让我给你的。”
说着,许七安将一本书籍递给梁帝。
“谢了。”
梁帝接过了书籍,才发现这是一部心法,名为太极心经。
“李哥说,你目前不会道术,需要这个。”
许七安解释了一下。
“嗯。”
梁帝目前空有强大的肉身,却不会使用道术。
“我给你安排个房间吧。”
许七安话锋一转。
“不用,这里挺好的。”
梁帝淡淡地说道。
不管是大墓,还是地书碎片的空间,都是不见天日,而现在,梁帝觉得不错。
夜风吹拂,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让他更亲近自然。
“那行。”
许七安不再坚持什么,有梁帝坐镇,他可以安心睡一觉。
这两天,许七安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
幽静山谷,阳光明媚。
小溪边上的一块岩石上,坐着三道倩影,光洁的脚丫浸泡在清凉的溪水,时不时踢着水面,扬起一片水花。
平阳、浮香和慕南栀正欢快地聊着。
至于李麟,不知所踪。
“小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慕南栀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
平阳应了一声。
“你也不知道?”
慕南栀难以置信。
对于慕南栀的不信任,平阳一点都不在意,这才是人之常情,道:“他说不确定。”
“你知道小先生去做什么吗?”
慕南栀认真地问道。
少了李麟,她发现安全感就没了。
尽管李麟说过,有平阳和浮香在,慕南栀的安全不成问题,但是不知不觉间,她习惯了有李麟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在私塾的时候,慕南栀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也是她喜欢前往私塾的原因之一,就跟在灵宝阁一样,不过洛玉衡需要修行,能陪伴慕南栀的时间远不如李麟那般多。
“你真想知道?”
浮香开口了。
“我不能知道吗?”
慕南栀扭头看向浮香。
慕南栀坐在中间,左手边是平阳,右手边是浮香。
“公子要去杀你丈夫。”
浮香坦然地说道。
这事,是李麟交代过的,要是慕南栀想知道,可以告诉她。
等李麟回来的时候,镇北王早就死翘翘。
“先生要去杀镇北王?!”
慕南栀大吃一惊。
“你会恨恩公吗?”
平阳好奇地问了一句。
事实上。
对于慕南栀恨不恨李麟,平阳和浮香都不关心,纯粹想看看慕南栀会如何看待李麟。
慕南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于理,我是要恨他,不过我恨不起来。”
“恩公可是杀了你丈夫。”
平阳强调了一下,对于慕南栀的这个答案,她这位郡主是不意外的,毕竟她听说过不少有关慕南栀的事情。
这是一只被囚困起来的金丝雀,比她这位曾经被赐婚的郡主还要没有自由。
对于慕南栀,平阳郡主是怀着一丝同情的。
“丈夫吗?”
慕南栀回忆了一下,自嘲一笑,缓缓说道:“我从小就生得好看,九岁那年,随父母去玉佛寺烧香,寺里主持见到我,写了诗,嗯,你们应该知道那首诗。”
“知道。”
平阳和浮香都点点头。
大奉第一美人的专有诗词,一位是郡主,一位是花魁,还是了解过的。
慕南栀继续说道:“从此,我的名声大噪,父母愈发努力地培养我,希望我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十三岁那年,因为过于美貌,家族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不但要应对上门求亲的达官显贵,就连一些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族人,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父母和长辈们把我保护得很好,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疼爱我,而是不愿意珍贵的货物有任何瑕疵。终于在那一年,皇帝派人寻上门来,要我进宫。
“父母和长辈们高兴坏了,热泪盈眶,是啊,他们辛辛苦苦栽培的货物,终于卖出了最高昂的价格。
“我进宫之后,只见过皇帝一次,而后就被冷落着。后来我知道,皇帝那时候已经开始修道,不近女色。对我来说这是好事,皇宫里好吃好住,锦衣玉食,还不用委屈自己迎合臭男人。
“山海关战役后,我又被转赠给了淮王,成为他的正妃,在淮王府一住就是二十年。他们兄弟俩打什么主意,我心里一清二楚。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弱女子,别说有侍卫守着、有婢女监视,就算什么束缚都没有,任由我跑,我从淮王府跑到外城门,命就跑没了一半。
“我从小就是货物,不停地被人转赠。等到哪一天没有了价值,就会被弃如敝履。”
说着,慕南栀抬起双脚,双臂抱着膝盖,如同无助的婴儿,声音轻柔,平庸的脸上没有悲喜,道:“对于我来,小先生比他们兄弟俩更亲近。
“虽然小先生老是气我,或者跟我吵架,但是他至少当我还是个人,是个女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当做一件货物,所以我不会恨先生的,相比起那兄弟俩,我觉得先生就是好人。”
说罢,慕南栀又将双脚丫伸到溪水里,使劲地踢了两脚,仿佛踢掉心中的忧愁。
这,这也太惨了……
浮香凝视着慕南栀的眸光中,透着同情与怜悯,感觉这位大奉第一美人连她这位曾经的花魁都不如。
尽管花魁也是被束缚在教坊司之中,但是可以赎身,还能获得自由。
而王妃,一日是王妃,一生是王妃,想逃都逃不掉。
平阳知道慕南栀的一些事情,但是亲耳听闻,感受又不一样,实在惨无人道,比她被赐婚要惨得太多。
“我去拿点花酿过来。”
说着,浮香便站了起来,迈着光洁的脚丫,朝着不远处的木屋小跑而去。
“我感觉你有点眼熟。”
慕南栀看到浮香离去后,便凝视着平阳的双眼,道:“我应该见过你。”
“是吗?”
平阳淡淡一笑,迟疑了一下,便摘下了面纱。
“平阳郡主?!”
慕南栀先是一怔,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平阳再次戴上面纱,淡淡一笑,道:“替我保密。”
“嗯嗯。”
慕南栀点点头,突然笑了笑,道:“我有点羡慕你了。”
“羡慕我?”
平阳会心一笑。
“你娘亲知道吗?”
慕南栀话锋一转。
“不知道。”
平阳摇了摇头。
“也是。”
慕南栀坦然一笑,道:“明明死去的人活了过来……”
作为王妃,慕南栀其实不笨,所谓的傲娇,也是环境使然,毕竟她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又怎么可能是真的愚蠢。
一旦让元景帝知道平阳还活着,那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候誉王妃都要遭殃。
“花酿来了。”
浮香小跑了回来。
“下次我让你们尝尝我酿制的花酿。”
慕南栀从浮香手中接过一个白瓷酒杯,信誓旦旦地说道:“小木屋边上那块地,种花应该很不错。”
“你打算在这里酿制?”
浮香笑道。
“问题不大,反正闲着。”
慕南栀不知道李麟什么时候回来,正好可以种花打发时间。
在王府的时候,慕南栀也是如此打发时间,不过在这里,她的心态不一样。
她希望李麟回来的时候,可以尝一下她亲手酿制的花酿。
“敬先生一杯,祝他凯旋而归!”
慕南栀举起了装满花酿的酒杯,对着天空。
“敬恩公一杯,祝他凯旋而归!”
平阳也举起了装满花酿的酒杯,对着天空。
“敬公子一杯,祝他凯旋而归!”
浮香学着平阳和慕南栀,举起装满花酿的酒杯,对着天空。
这一刻,天空的云层仿佛化作了李麟的身影。
“干!”
三个声音不约而同喊道。
“砰!”
三个酒杯轻轻地碰在一起。
“啊!”
三人一饮而尽,畅快地大笑了出来,三个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
“我是不是有点没妇德?”
慕南栀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竟然希望镇北王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快点死。
“无毒不妇人,嗯,这是公子说的。”
浮香会心一笑。
“我才不是妇人。”
慕南栀哼哼道。
“对,你是老阿姨。”
平阳欢快地笑道。
“你们都被小先生教坏了。”
慕南栀不服气,道:“你们见过那么好看的老阿姨吗?”
……
半旬后。
使团队伍终于进入了北境,抵达一座叫宛州的城市。
宛州是小州,比县大比郡小,宛州土地肥沃,适合耕种,是楚州的粮仓之一。
此地建筑风格与中原的京城相差不大,不过规模不可同日而语,又因附近没有码头,所以繁华程度有限。
许七安出示了朝廷文书后,城门上的最高将领百夫长,亲自带队领着他们去驿站。
使团刚在驿站休整下来,许七安洗了个热水澡,刚要坐下来喝茶,宛州刺史来了。
知州大人姓牛,体格倒是与“牛”字搭不上边,高瘦,蓄着山羊须,穿着一袭绣鹭鸶的青袍,身后带着两名衙官。
“下官不知几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牛知州态度极为谦卑,与大理寺丞和两名御史还有许七安见礼后,问道:“敢问,几位大人所来何事?”
许七安不擅长应对这些官员,大理寺丞等人自然挺身而出。
大理寺丞闻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笑容满面地递过去,并三言两语与知州开始称兄道弟。
对此,许七安不得不感叹了一声,这才是官场老油条,而他是做不出来的,也难怪当初魏爸爸说他不适合官场。
由于有梁帝在,许七安倒不担心镇北王,所以才会光明正大地进入北境。
最关键的。
许七安要给李麟打掩护,吸引镇北王的私人探子的注意力,好让李麟尽情发挥。
虽说许七安不知道李麟要做什么,不过他会无条件支持的。
牛知州与大理寺丞寒暄完毕,这才展开手中文书,仔细阅读。
当看完文书后,牛知州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甚至觉得过于荒谬,目光扫过众人,试探问道:“敢问,哪位是许银锣?”
“我就是。”
许七安站了出来,自然观察到牛知州的异常反应,还以为对方看完后会吃惊,而实际上没有,说明情况可能比自己预料的要复杂很多。
“镇北王怎么可能勾结魁族,这是无中生有,赤果果地诬陷。”
牛知州非常确定地说道,看得出来,镇北王在楚州的威望很高。
“这也是我们过来的原因。”
许七安话锋一转,道:“在此之前,牛知州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许银锣请问。”
牛知州颇为恭敬地说道,许七安虽不是巡抚,却是使团的主办官,真要整一个知州,还是难度不大的。
“楚州战况如何?”
许七安沉声问道。
牛知州闻言,叹息一声,道:“去年北方大雪连天,冻死牲畜无数。今年开春后,便时常入侵边境,沿途烧杀劫掠。
“好在镇北王麾下兵多将广,城池未丢一座。蛮族也不敢深入楚州,只可怜了边境附近的百姓。”
并不是所有百姓都住在城里,那些遭遇蛮族劫掠的,是村落和镇子里的百姓。
许七安沉吟片刻,之所以这样询问,是希望了解楚州军队的动向。
真要屠灭楚州城,必然是需要出动军队。
“除了楚州城……”
牛知州话锋一转,不能理解地说道:“今年靠近楚州城的边境,却驻扎着妖族和蛮族的大军,目前没有要进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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