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尔等可想过,今日尔等尚且可以在此处讨论,明日呢?明日,你们打算上哪讨论?南疆?还是尔等哪位高人的府邸?亦或是,到地底下,同祖宗们一道,再论一论对错?”
众人皆是一惊,“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呼出声:“臣等惶恐!”
皇上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黑压压人群,淡淡出声:“惶恐?朕看你们得意得很!你们倒是说说看,有多少人惦记朕身下这把龙椅?要不要朕此刻让位,许你们上来坐坐,感受身居高位的滋味,如何?”
所有人脑袋趴得更低了,恨不能把脑袋惯进地板里去。
“臣不敢!”
“臣等不敢!”
……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皇上甩手“啪”的丢出一卷轴,卷轴摔在孙相跟前的地板上,骨碌碌在地面上展开半卷,露出里头的文字来。
“何福,寻个活人,给朕念!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何福是何公公的全名。
寻个活人?这一地黑压压的都不是活人不成?
何公公一听就傻了。
孙相看着那卷轴就在眼前,刚想伸手去够,听得皇上这话,伸出去一半的手猛的收回,身子还暗戳戳的往后挪了挪。
他忍不住懊恼,进殿时,不应该站出来这么靠前。
此刻触怒皇上,不是闹着玩的。只要皇上圣旨一出,禁卫军说杀就杀,可不会考虑旁的。
他孙相布局再大,财力势力再雄厚,脑袋落地,就啥也不是。
埋着脑袋的孙相突然意识到:兔子被逼到墙角,还会咬人!
如今这坐在大殿龙椅上的,可是皇上,一路真枪真刀干上皇位的圣上。
他皇上跺一跺脚,弄死孙相还真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孙相大脑急转,拼命在想,自己在哪个节骨眼出了问题?
这头,何公公还在纠结,只听得后殿传出来一清脆的声音:“父皇,月儿来念!父皇莫气,本公主才不怕鬼……”
何公公反应过来,合着皇上刚才“寻个活人”的意思,是指这满堂跪着的,一个比一个鬼,可不都是鬼?还活人个头啊!
“月儿,别捣乱!回去!”
所有人都不敢吱声,只那太子急急冲月公主低吼,恨不能冲上去直接把人给拽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皇上原本黑如锅底的脸将将收了回去,勉强抽了抽嘴角,但没成功让自己露出微笑。
他对儿子是极为严苛,但又特别宠爱月公主,按他的话说,女儿日后是要出嫁的,得到父母宠爱纵容的时日不多,少宠一日,女儿便少受委屈一分。
“月儿不要听太子哥哥的,月儿听父皇的。父皇还没开口呢,太子哥哥急个什么?”
月公主已经信步走到孙相跟前,她看都不看那孙相,只顾自蹲下去,捡起那卷轴来,随手打开,只扫了一眼,脸色一变,突然就后悔了。
她悄么声下蹲,想把那卷轴放回原位。
“念!”皇上突然出声,吓得月公主一哆嗦,手里的卷轴“啪”的落地。
她快速站起来,连连摆手:
“父皇,月儿读书不精,怕念不好,月儿还是回去多念几遍《女儿书》的好。”
《女儿书》是大隋专为年幼女孩儿编撰的,有好些女儿长大过程必备的常识,也有一些需要背诵的古文诗歌。有钱人家但有私塾的,必备有《女儿书》一课,宫里更是不例外。
“月儿既敢闯朕的朝堂,就得承担后果。朕的女儿,可不能是懦夫……”
月公主进来,皇上脸色虽缓了些,但还是很严肃。他并没有打算像往常一般,让小太监将淘气的公主给架出去,而是借故让她留下来,亲眼看看这世间的最真实人心。
如若起战事,结果谁都无法意料,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儿女,她享受至高的富贵,也该承担她该承担的责任。
月公主纠结的看向太子,她的太子哥哥嫌弃的将脸转过另一侧,不打算理她。
月公主嘟着嘴,不耐烦的蹲下去,抄起那卷轴,“哗啦”一声恨恨展开。
看看那字,又看看父皇,见父皇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便赌气的放大了声音念出来:
“孙相,十年内,贪腐各地赃银四十五万两,圈地八十万顷,强抢民宅十所,大儿子孙廷佑强抢民女时打死民女家里三人、养男宠六人。
廖将军,五年内,贪腐军饷三十八万两。圈奴两千,私人马场五处,私养骏马五千匹”
韩尚书,五年内收受商户贿赂银两三十五万两、黄金五百两、珠宝三箱,接受商户美人五人,府里私养艺妓二十人……私养男宠八人……
父皇,后头还有一长串呢,您要女儿一一念完么?”
皇上定了一回神,挥挥手:“不念也罢,你只点出来,这卷轴上的名儿,朝堂上都有谁?”
皇上说着,看向群臣:“你们都给朕起来!都齐齐趴那算什么回事?威胁朕呐?”
群臣这才爬将起来,一个个擦着额头的汗,战战兢兢。
“月儿去!给朕指出来,让他们自己人看看,都有谁在干这些丑事!”
皇上再次发话,月公主不情不愿的握着那卷轴,嘟着嘴,在原处磨蹭半晌,也没挪动半步。
当堂指出人,这恶事她实在是不想干。
抬眼看了一下龙椅上的父皇,却迎上父皇那刀人的眼神,月公主脑袋一缩,赶忙举着那卷轴,走到群臣中间。
“李尚书……骆副相……陆大学士……”月公主见念不过来索性用手指人:“他、他、还有他……”
被指出来的人,立马跪趴下去,心虚得恨不能把脑袋缩进裤裆里,整个惴惴不安。这些贪腐,每个拉出来对应大隋刑法,都够砍几次脑袋的,他们可不被吓的?
月公主拿着卷轴,绕着群臣走一圈,一气指出来十几人,整个大堂,占了一小半人数。
皇上朝何公公使了个眼色,何公公赶忙上去,从月公主手里接了那卷轴,低声劝道:“公主请随老奴往后殿去,这是大人的事,咱们莫掺和了啊……”
月公主愤愤挖了那二皇子赵永骁一眼,猛一跺脚,扭身往后头去了。
皇上顺着月公主的目光看向二皇子,眼神意味深长。
二皇子早缩到太子后头,不敢吱声。
是他哄着月公主这个皇妹闯殿的,只说今日有好戏,让她偷偷来看热闹。
月公主单纯,被二皇子糊弄着,硬是当堂把这群臣贪腐的卷轴给大声宣布出来,这么一来,谁的丑事也兜不住,全抖落出来了。
程峻跟姜太傅对望一眼,眼里越发冷峻起来。
二皇子这招好啊!那卷轴多半是他暗中呈上去的,
这节骨眼上,把这些朝臣的贪腐扒出来,不就是想转移皇上视线么?
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二皇子做事果决,替皇上分忧。
程峻可不会这么想,他知道,孙相二皇子一流,憋着大招。如今抖这些烂事出来,无非是个烟雾弹罢了。
贪腐一事,谁都有份,这么一来,孙相那点贪腐,自然也不算个事了,好一个弃车保帅。
手里掌握这么多朝臣内幕,在今日一同丢出来,用以掩盖他们更大的阴谋,他们果然早就谋划。
只是,这么大的事先出来,叶小七的事,如何入手?
程峻不免暗暗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