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一亮,便有两顶软轿早早等待在客栈门口。
所有祭拜的物品也一应准备停当。
一行人出了客栈的大门便朝着郊外的苏家祖坟而去。
虽然他们一年没有人回来过,可苏家的祖坟却并不荒凉冷清。
坟上无杂草,坟前有燃烬的香和纸钱的灰烬,坟头也有新土。
想来是逢年过节都有人来。
苏韫晴双膝跪地,举着三炷香三次叩首后将香插进了苏源坟前的香炉中。
“爷爷,这么久才来看您,您不会怪我吧......”
凌渊在一旁听着她开始喋喋不休的对着已故的人说起了这一年来所发生过的所有大小事情,北风吹过,一阵寒冷袭来,他便挪动步子挡在了她的北面。
而秦月娘却好似有很多话要对丈夫说。
一旁的苏华生墓前,她一边燃着纸钱一边轻声道:“华生,咱们女儿真是长大了,替你报了仇,那朝中谁都拿他无可奈何的张怀旦已经死了,你可以安息了。”
“华生,两个儿子年轻不懂事,你在晴儿最像他,你告诉爹晴儿真的没让他失望,她比你年轻时还有胆识......”
“华生,我知道你和义堂感情深厚,亲如兄弟,可骥儿他已经去了,晴儿还年轻,若是她来日遇着情投意合的男子,我会做主让她再嫁,你可不能怪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苏韫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凌大哥,你要为我爷爷上柱香吗?”
凌渊扶了她一把道:“那是当然。”
给所有人都上过香以后,苏韫晴走到秦月娘身旁道:“娘,让瑶芳陪您到官道旁的茶棚那等我,我一会就来。”
秦月娘不解道:“不是赶时间吗?你还要做什么?”
“哎呀您就先去吧,我很快就来。”
一旁凌渊却开口道:“夫人,是我,想让苏姑娘陪我一道去祭拜我娘。”
此言一出,苏韫晴目瞪口呆,他就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了?
祭拜娘亲带上自己,这傻子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秦月娘的脸色,等待着她的不解和质问。
可等来的却是一句轻快的“好,凌公子你照顾好晴儿。”
凌渊颔首:“多谢夫人,请夫人放心。”
秦月娘却嫣然一笑:“快去吧,我在茶棚等你们。”
一路上,苏韫晴都觉得刚才的场景像是一场梦。
娘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不是该指责自己不知避嫌,与外男走得太近,惹出流言蜚语来让家人蒙羞吗?
在舅舅家的时候她还提醒自己要与他保持距离呢!
凌渊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扶着她的手越过一条小沟,道:“你娘早就对我说,如果喜欢你,就该让你知道。”
苏韫晴回过头来更加震惊的看着他:“这话?是我娘说的?”
凌渊点头道:“她说希望你的余生能与情投意合之人长相厮守,而不是青灯古佛,孤苦一人。”
苏韫晴突然捂嘴偷笑起来。
凌渊道:“你笑什么?”
她抬头道:“那从今天开始,我们便不算私定终生了。”
春卷悄悄跟在后面,不声不响,却唇角翘得压不下来。
回到城内,苏韫晴先将秦月娘送回了客栈中,便带着春卷在凌渊的护送下来到了那家首饰铺子。
只见大门紧闭,门上两张大大的封条格外醒目。
走近一看:宁德元年八月五日封......
“封了?”
苏韫晴回头问道:“春卷,泽江的分号除了这家,还有别家吗?”
春卷摇头:“每个小县城一个分号,泽江只有这一家。”
苏韫晴拉着她的手:“走,找个人问问去。”
三人走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铺,落座后要了一壶茶,便叫住小二打听了起来。
“哎,隔壁的铺子为什么被封了?我还想来买点东西呢。”
小二冷嗤一声:“买东西?我看姑娘您还是另寻别家吧,这家人啊,不厚道。”
“怎么说?”
小二瞄了一眼柜台,掌柜的不在,便干脆在他们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了下来,取下肩上的帕子,假模假式的一边擦桌子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他家因为造假,被新上任的知府老爷给一锅端了。”
“造假?”
“是啊,其实这家店早就被人发觉,他们用金包银当做纯金首饰卖,用银包铁当做纯银首饰卖,有人告到了官府,可是人家财大气粗,和官老爷穿一条裤子,不但不受罚,反倒是那些去告状的人,被判了个讹诈,打了几十棍子给赶出了衙门。”
“久而久之啊,就没人敢去告状了,但他家因为首饰好看,做工好,生意照样红火,直到新知府上任,下令严厉打击欺诈造假,才又有人壮着胆子去告状,知府老爷一查,好家伙,沂州的总店和其它几个小县城的分号全都是金包银,银包铁,知府老爷一怒,就给老板抓进去了。”
苏韫晴在桌下紧紧抓着春卷的手,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些曾经在他家买过首饰的人都知道了真相,全拿着东西去店里退了钱,可他的钱大部分都用来打点关系了,而且自家生活奢靡,挥霍无度,退着退着,家里就被搬空了,听说老板入狱后,逼债的天天上门,夫人被逼无奈,将家里的丫鬟姨娘全拿去抵债了。”
“也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了当官的庇护,也没了银子打点监牢,老板在监狱里生不如死,夫人更惨,家里宅子抵出去后,娘家也嫌她丢人,再加上平时为富不仁,也没人同情,无处可去,就跳河淹死了。”
小二一脸夸张的摆着脑袋道:“捞起来的时候,尸体都泡白了,老可怕了。”
小二又看了一眼柜台,发现掌柜的在往这边看,便起身拿着帕子掸掸桌子,又掸掸凳子。
一边道:“人都说,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干了丧良心的事情啊,能瞒过一时,哪能安稳一世?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对吧客官,嘿嘿!”
凌渊掏出一把铜钱放桌上往他面前一推:“有劳了。”
小二眉开眼笑,一把将铜钱薅进怀中:“哟,客官您也太客气,几位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还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尽管开口。”
凌渊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诶,遵命!”
小二将钱揣进兜里,屁颠屁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