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惜云回到宫中,推开两个护卫,一路飞奔进了宁寿宫,演了一出恶人先告状。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在外头受的委屈,先是告谢鸾的状,骂她没脸没皮住进未婚夫家里,撺掇裴定将她这个公主扔了出来,也没忘了荣和长公主扇那一巴掌,就连送他回来的那两个侍卫,她也没放过。
不想太后全程冷眼旁观,眉头都没皱一下。
景惜云心里打着鼓,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继续编排,“祖母,她就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从前她便背着我勾引循之哥哥,根本就没把四哥放在眼里,今日父皇刚赐婚,她便迫不及待搬进循之哥哥家里去了,我只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
“好了。”
景惜云憋了一肚子坏水,太后却没耐心再听下去了,“那是人家的事儿,与你无关。”
“祖母……”
太后冷声吩咐,“明儿起,不准公主踏出宁寿宫一步,谁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帮她,素心就是你们的下场。”
殿中宫人哗啦跪了一地,低着头不敢大声出气。
半个时辰前,他们可都瞧见哪活生生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一卷草席抬出了宁寿宫。
宫中隔三差五就要死人,死一个小宫女不奇怪,但太后素来宽厚,这些年打死宫人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有了素心这个先例,众人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太后,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瞧着这些宫人的脸,景惜云哭声一止,突然想到什么,哆嗦着唇瓣:“祖母,您把素心”
“哀家会另拨两个丫头给你,那等自作聪明的,留着也是祸害。”
景惜云跪跌在地上,浑身冰冷,似一块冰棱子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并非可怜一个宫女,一个低贱的宫女,根本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可到底是伺候了她这么多年的贴身宫女,太后这次打死的只是一个宫女,那下次呢?
和亲的事儿如一柄长剑悬在她头顶,随时都能掉下来,将她劈成两半……
景惜云脸色瞬间惨白,忙不迭跪下向太后认错,“祖母,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就待在宁寿宫陪您,哪儿都不去了,求您和父皇说,别把我嫁去西夜都是谢鸣凤……都是那个贱人怂恿我的!”
太后气的是她跑去淮安王府丢人现眼,景惜云却以为太后怪她私自出宫,竟不小心把谢鸣凤供出来了。
景惜哑了声,心虚地低下头。
她命人去大理寺的事万不可让祖母知晓,她还指望谢家出来后帮她收拾谢鸾呢。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太后。
毕竟是照看了五年的孙女儿,她一个皱眉,太后便知她在想什么。
因着谢鸣凤与景瑞无媒苟合的事儿,太后始终对谢鸣凤没有好印象,只待她生下腹中胎儿便让淑妃送一杯毒酒过去,日后宫中便当没这个人。
皇子大婚至少得筹备数月,景瑞大婚后,谢鸣凤腹中胎儿也差不多要落地了,那孩子将会有一位身份尊贵的母亲。
此番得知谢鸣凤和景惜云有来往,太后越发笃定是谢鸣凤带坏了她的孙女儿,当即命人将谢鸣凤带过来。
一刻钟后,前去清凉殿的宫人回来了。
“回太后,谢二姑娘她……她突然腹痛难忍……”
“岂有此理!难不成还要哀家亲自去请她?”
太后一眼看穿她的把戏,“也罢,哀家便去看看她。”
走之前回头吩咐宫人,“看好公主。”
“是。”
景惜云不动声色呼了口气,却不知风雨欲来。
太后刚走没多久,未央宫来人了。
另一边,宣德帝也才收到消息,景惜云极大可能不是皇室的血脉,敬国公府的那位假嫡女,才是他和皇后的女儿。
帝王下意识便以为皇后又犯病了,当即起身前往未央宫。
张德全忙命人备辇,几步跟上,“太医都说皇后娘娘近日气色好了许多,好端端怎么又犯病了?奴听说皇后娘娘极其喜欢那位谢大姑娘,可这……”
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听见两个宫人议论,说敬国公府的那位谢姑娘,与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
今儿在紫宸殿长公主也提了一嘴。
张德全心里一咯噔,难不成……
皇家血脉不可儿戏,当年惜云公主已得到陛下和太后认可,无人再敢质疑惜云公主的身份。
时隔这么些年,突然又说公主是假的,这算什么事啊?
宣德帝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前往未央宫。
此时景惜云也到了,进来便被两个内侍按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还不知道皇后叫她过来的目的,无非是像往常一样骂一顿,罚她跪几个时辰。
横竖她是皇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皇后就是再不喜欢她,还能杀了自己的女儿吗?
然而今日的皇后与往常有些不同,眼里不见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冷漠,冷得叫人胆寒。
景惜云跪了将近半个时辰,但皇后一声不吭,并未叫起,只顾低头下棋,就像是没看见她似的。
景惜云心里愤愤,抬起眼帘瞥了皇后一眼。
也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把本公主偷跑出宫的消息传到未央宫,回头让本公主知道了,定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想到先前太后的叮嘱,她低头叹了口气。
算了,谁让她是本公主的母亲呢,祖母也让本公主讨好她,本公主暂且先咽下这口气。
于是景惜云跪直了身子,“母后,我错了,您别生气。”
回她的只有宫殿角落里刻漏滴滴答答的水声。
景惜云终于不耐烦了,顾自起身,“母后罚也罚了,气消了吧?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回宁寿宫了。”
刚转身就被两个内侍拦住,重新将她按倒在地,后退一步站回原位。
景惜云忍无可忍,抬眸怒瞪皇后,“你到底要怎么样?本公主只是出宫一趟,多大点事儿啊,你想找由头罚本公主就直说,趁祖母不在把我叫来,母后,你也就这点手段了!”
皇后这才从棋盘上移开视线,看向跪在案前的景惜云。
景惜云后背倏然一凉,僵硬回头。
门口立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