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上朝了。“毌丘俭的残甲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里爬出只金蚕蛊，“南中孟获又叛了，说……说在瘴气里看见曹昂将军的玄甲军。“
曹芳抚过墓碑上新刻的《蒿里行》，指尖忽然触到一行小字：“孤非为曹氏续命，乃为天下留火种。“他忽然展颜一笑，将染血的龙袍抛向残阳：“传诏，即日起罢黜所有虎符，改以《六韬》选贤任能。“
当夜，铜雀台遗址的松柏突然开花。放羊的老翁说看见两个身影在月光下对弈，一个玄甲染血，一个龙袍带霜。他们每落一子，中原大地便有支义军揭竿而起，而他们身后的虚空中，永远悬着那支淬毒的箭矢——箭尾红缨化作万千萤火，照亮了所有寒门子弟手中的竹简。
二十年后，洛阳太学。
少年学子们传唱着新编的童谣：“曹家子，司马狼，黄泉对弈弈沧桑。玄甲裂，玉玺殇，唯有星火传八荒。“他们不知，每当月圆之夜，白发苍苍的曹芳总会独自登上铜雀台，将一壶浊酒洒向虚空：“皇伯父，您看见了吗？这天下，终究不是曹家的，也不是司马家的……“
话音未落，太学方向突然传来钟鸣。曹芳转头望去，只见九霄云外浮现出河图洛书的虚影，而那虚影中央，赫然站着执戟而笑的曹昂。玄甲将军的指尖正捏着枚白子，轻轻点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刹那间，整个中原的萤火都朝着那个方向汇聚，化作璀璨星河。
建安六十年霜月，洛阳北邙山巅。
曹芳将染血的《六韬》残卷投入祭天鼎，青铜鼎中骤然腾起九色火龙。龙吟震碎山巅云雾时，他看见曹昂的玄甲自虚空凝实，甲胄缝隙里渗出的已非黑血，而是流淌的星河：“小皇帝，这二十年孤在黄泉看遍轮回，可知何为真正的天命？“
“皇伯父……“曹芳踉跄着跪在星火中，龙袍下摆已被燎出焦痕，“儿臣已散尽虎符，废除察举，可为何天下寒门仍称您为九幽明君？“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箭伤竟化作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嵌着七枚带血的竹简——每枚简上都刻着曹昂生前未写完的《民本论》。
曹昂的幻影突然伸手探入星图，指尖点在贪狼星位。刹那间，曹芳眼前浮现出建安二年的真相：曹操将曹昂推入蛊池时，少年将军用最后清醒的时刻，将半部《民本论》刻在脊骨之上。“父王以为孤在炼蛊？“曹昂的笑声震得山石滚落，玄甲化作万千萤火，“他可曾看见，孤每饮一碗宗亲血，便在脊骨上多刻一字？“
山风骤起，吹散曹昂幻影的玄甲，露出内里森森白骨。那具骸骨的脊椎上，赫然刻满血色小篆，正是曹昂用断刃刻就的治国之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帝王当以民心为舵，以律法为楫，而非……“
“而非以血脉为锁！“司马昭的怒吼自云端炸响。他身后浮现出九重血色云梯，每层云梯都站着被曹昂“吞噬“的司马氏英魂——司马懿捧着碎裂的青铜面具，司马师握着断成两截的乌桓狼牙箭，而司马炎手中托着的，竟是曹丕的传国玉玺。
曹昂的白骨手掌突然握住北斗星芒，万千萤火在他指间凝成真正的帝王冠冕：“仲达，你教了孤二十年制衡之术，可知孤为何要留你司马氏血脉？“他抬手一挥，北斗星芒化作七道诏书，分别射向中原七州，“这天下从来不是棋盘，而是……“
“是熔炉！“司马昭突然自爆魂魄，九重云梯轰然倒塌。无数司马氏英魂化作血雨倾泻而下，却在触及曹昂冠冕的瞬间，被星火炼成七十二枚赤金铢钱。每枚铢钱上都铸着民夫开渠、学子夜读、商贾通衢的浮雕，钱眼中央赫然刻着曹昂的“昂“字。
曹芳突然听见脊骨爆裂声。他胸前的星图正在吞噬七十二枚铢钱，每吞一枚，少年帝王便苍老十岁。当最后一枚铢钱没入天枢星位时，曹芳已化作垂暮老者，手中却捧着完整的《民本论》竹简：“皇伯父！您以自身为薪，当真要烧尽这千年门阀？“
“阿睿当年没走完的路，孤来走。“曹昂的白骨之躯开始生长血肉，玄甲化作明黄龙袍，“帝王心术，不在权谋，而在……“他忽然将竹简按进曹芳天灵，少年帝王瞬间化作漫天星斗，“在让天下人皆可为帝王！“
建安六十年冬至，洛阳承天门。
曹昂身着星纹龙袍踏火而出，每走一步，脚下便绽放一朵青铜莲花。九十九级玉阶早已被百姓踏平，取而代之的是用《民本论》竹简铺就的“民心阶“。当他终于登上城楼时，十万百姓突然齐声高呼：“明君在上，苍生为鉴！“
“孤非明君，乃天下公器。“曹昂抬手震碎龙袍，露出内里与百姓同款的粗布麻衣。他忽然将传国玉玺抛向人群，玉玺在半空化作万千萤火，分别融入在场每个人的眉心，“自今日起，大魏无帝，唯有……“
“唯有《民本论》！“太学生陆抗突然振臂高呼，他手中竹简突然迸发金光，显露出曹昂生前未写完的最后一章：“民可自举贤良，可自定律法，可自选君王。此谓……“
“民主！“寒门学子们突然同时开口，他们眉心的萤火汇聚成星河，照亮了曹昂手中的竹简。最后一页上，曹昂用血写着：“帝王之道，在解甲归田；天下之道，在万民执辔。“
城楼下突然传来铁器碎裂声。无数门阀世家的代表跪地痛哭，他们怀中的虎符、鱼符、玉符皆化作齑粉。当曹昂将最后半卷《民本论》投入火盆时，所有人看见建安二年的幻象——本该战死的曹昂将军，此刻正站在宛城废墟上，将典韦的铁戟、夏侯渊的断刀、曹安民的孝服全部投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