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从先帝走了之后,一直照顾云昭。
在人前,他们是主仆。
在人后,他们是朋友。
没人的时候,福海甚至可以自称我,跟云昭坐一个桌子吃饭。
这样的关系,福海居然反常的吞吞吐吐。
云昭诧异的看了眼福海,“怎么了?你难得这样。”
福海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情商跟智商都在线。
若不是家里贫苦,被送来宫里做了下人,也会有另外一番广阔天地。
福海低头轻声说:“之前……就是很早之前……”
云昭对待朋友很耐心。
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或者催促,而是继续往前缓慢地走,一边“嗯?”了一声。
这让福海极大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放松下来,缓缓的跟着云昭走路的步调,说:“不知道您是否记得,当初先帝,想纳你为妃。”
云昭点头,“记得。”
先帝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张画像来,遍地的找她。
“那张画像……您知道是哪里来的么?”
云昭之前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就不想了。
那几年,宫中子嗣少,大臣们想尽了办法各处寻找美人,想要为皇家开枝散叶。
她以为,是谁无意间看见了她,所以给先帝递了自己的画像。
福海低头,“那张画像我见过,画的十分细致,不是那种只见过几面,就能够精准的抓住神态,画出来的。”
云昭闻言,偏头看了眼福海。
她依旧没有催,只是点点头。
福海于是继续说:“最初,谁也不知道那画像哪里来的,先帝也不知道,后来,那张画像忽然不翼而飞,先帝大怒,找了很久,
可最后也没找到,再之后,您跟幕城延欢喜的走到一起,有一日,我出门采买,听见谢将军在跟手底下的人说话。”
云昭脚步微微一顿。
福海继续说:“谢将军跟手底下的人说,这件事就到这里作罢,日后谁也不许提!”
手底下的人似乎并不甘愿,对谢将军不服气的说:“这事得跟云昭说,否则云昭还以为那幕城延是什么好鸟!而且,这事你不理解,云昭心里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会下意识的认定,这事是你做的!”
“当初你以五千铠甲换了她去临城,这都成你的原罪了,如今你不解释,不等于替幕城延背锅?你把画像给我!幕城延既然当初敢做,他如今就要敢认!这画像就是他给的先帝!”
福海如实陈述。
“谢将军没有把画像给手底下的人,只是把那画像往怀里揣了揣,略遗憾,又可惜的说,算了,如今她高兴,那便很好,只要幕城延对她好,这事我背了又如何?”
手底下的人震惊的看着谢景墨。
一如福海也那般震惊的看着谢景墨的背影。
手底下的人攥着手,忍不住问,“你这就认输了?一点也不像你。”
谢景墨笑了一下,“没事,我能等,幕城延最好别对不起云昭,否则就别怪我上位!”
手底下的人嗤了一声,“就你这背锅的倒霉样,云昭就不可能会原谅你,便宜幕城延了!他怎么好意思站到云昭的面前的?他不羞愧吗?”
谢景墨无话。
福海偷听的姿势别扭,稳了稳身子。
只发出一点,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可再抬头的时候,直接对上了谢景墨凌厉的眸子。
"谁?!"
福海尴尬的走出来。
谢景墨的表情松了一下,又显得一言难尽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而后,谢景墨抬起手,把福海一把勾住脖子,圈到了跟前,“听见什么,不许乱说,否则揍你!”
福海当时点头。
后来过了很久,福海问谢景墨当时为什么不跟云昭说。
谢景墨眸色幽幽,笑的有点勉强,“她啊,最珍爱的就是对她好的人。”
“别人给她一分好,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报答人家。”
“傻的很。”
“她也难得喜欢个谁,要是知道背后做过这种事情,难免伤心,幕城延我知道,朝堂上那些小手段没人比他会,
当初画这张画,想必是气恼云昭离开里子拐,所以报复,你看着他人模狗样,可心眼比黄豆还小。”
福海问,“那为何不把真相跟云昭说?”
谢景墨叹了口气,“她……不是中意他么?就不说了吧?幕城延那蠢货,虽然小心眼,可是护短的很,她若真的喜欢,用他那脑子为云昭好好筹谋,云昭这个太后,必定做的舒坦,如果是这样,这锅,我背了又何妨。”
“再者——”
谢景墨说到这里,顿了许久,“算了,不说了,矫情,这事揭过,你别跟她提。”
说完。
谢景墨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跟福摆摆手。
其实那个时候,福海并不理解,为什么不说呢?
那个时候,正是云昭跟幕城延关系最好,而谢景墨最无计可施的时候。
但是谢景墨什么都没说。
可这件事经过了许久,后来幕城延走,谢景墨留在后宫,他看着谢景墨为云昭的一件件。
忽然就明白了。
福海难得的跟云昭对视,他从来都是卑微的,可这一刻,他直立起身子。
非常真心而坦诚的对云昭说:“我觉得,那个时候,谢将军想说而没有说的是——”
“云昭没有家人,我希望,她真心得所有人疼爱。”
“我希望她,花团锦簇,人声鼎沸,从此事事如意。”
云昭的脚步,顿在原地。
福海缓缓跪下,“这件事,我本不该说,否则愧对谢将军的嘱托,可如今我不说,我便又觉得愧对您的偏爱。”
云昭看着跪在地上的福海。
缓缓叹气,“知道了,起来吧。”
她明白福海是察觉到了最近幕城延的反常。她想用这件事告诉他,若跟幕城延离了心,他便不会护短于她,她需要小心。
云昭缓缓往回走。
她走到了自己的宫殿门口。
透过很长的一段路。
她远远的看见凉亭里,幕城延在抚琴,似乎察觉到视线,他抬起眼。
在那一边开的热烈的荷花中。
幕城延对着她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