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谁都没应乔星光的话,只是走过来问她感觉怎么样。
乔星光醒来后几个权威医生第一时间过来,做完一系列检查后表示是这个年龄正常状况。
在这个年龄没什么大病和小毛病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可对于谢凉锦和燕烛来说,这是最可怕的事情,没病只是到时间了,只能等着生命走到尽头,没有任何法子。
“那我能出院了吧?”乔星光问道。
她自己的身体还是清楚的。
她好好想过完这个年。
医生说话也是小心翼翼:“再观察两天,都正常就可以回去好好静养。”
乔星光点点头,一众医生离开后,她朝着他俩说道:“过两天回去正好能赶在除夕之前。”
见这气氛,乔星光笑了声:“干嘛这么沉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凉锦看着她,他知道都有这么一天,可是他不接受她先离开。
“快过年了,开心点。”
乔星光在医院的这两天状态尚可,反正自我感觉就是还能活。
出院的前一天下午,坐在病房窗边的桌前,喝下午茶。
病房门口传来敲门声,乔星光往那边看了眼,因为是vip病房,病床这边离门太远,看不到外面是谁。
护工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乔星光朝着坐在对面的谢凉锦和燕烛问了声:“谁?”
他俩的位置正好能看见。
“林景逸。”燕烛看到来人,立即开了口。
林景逸走近时和他们问了声好,随即说道:“正好来医院,听说你在这,就过来看看,还好吗?”
虽然那几年经常性的用药膳滋养,但当初的积郁成疾也亏损了身体,听了些乔星光的状况,他觉得如果不是那几年的亏耗,就那样开心的活,起码再有个十年都没问题。
或许是后来她心态放平,再也没病没难,安稳度过几十年,也算极好的,总归还是有些可惜吧。
乔星光扬了扬手里被咬了一口的糕点,轻笑道:“这不挺好的吗,能吃能喝的。”
她指向桌上的糕点:“你也来一块。”
不等他拒绝,燕烛已经拿起那盘糕点,举向林景逸面前。
林景逸:“……”这么多年了,燕总你还真是唯命是从。
他笑了两声,从盘子里拿了一块。
坐下和他们聊了会儿天之后,林景逸便离开了。
乔星光想着明天就能回去了。
这些年都是他们一起过的年,燕烛如他当年所说,她在哪他就去哪,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失信。
他们啊,早就是自己不能落下的家人。
-
乔星光出院没两天就是除夕。
虽然没有那时对“年”的憧憬,但仪式感还是在的。
那天他们仨吃完团圆饭后,乔星光第一次想守岁到凌晨。
谢凉锦在九点的时候问过她要不要回去休息,担心她身体状况,在拒绝后他也就没问了。
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一幕幕的烟花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她敛了敛大衣外套,笑着朝他们道了声:“新年快乐啊。”
也许是她的最后一年,但这一生基本都是平安顺遂,没有后悔的事情。
那就是值得的,没白来。
顺顺利利的过完新年。
她一直身处高位,每年从初二开始,就有许多要上门拜访她的人,不过今年没什么精力也就都回绝了。
旧城六九天又下了场雪。
夜里,乔星光没能睡着,她起身披了件披肩,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侧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昏暗的灯光映照飘摇下落的雪。
她缓缓转头坐正了身子,提起钢笔,笔尖落在信纸一厘米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在心里几番措辞,着笔落墨。
这封信花费她两个小时,写写停停,没有修改,明明思绪万千但落笔后又写不出,没想到最后还是满满一页纸,原来省略过之后还有这么多可以写的。
她将信纸折起,塞进信封,在信封中间的位置竖着写下四个字:凉锦 亲启。
信封妥帖放置一旁,她盯着上面的名字,心里又是万分惘然,与他不过是故事的开始,即是错过二字。
偏生他至清至真又交织在一起,相伴至死。
已是十一点,乔星光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继续写下一封信,酝酿许久后开始动笔。
又是满满一页纸。
她在信封上写名字时犹豫片刻,最后落笔:烛 亲启。
放下钢笔,搭在笔架上,她手肘落在桌上,双手握在一起,额头抵在相合的拇指上,垂着脑袋看纸上的内容沉默片刻。
回望着过往七十九年,是燕烛为她分忧的五十余年,尽心尽力。
就因为她在能力范围内给出的两万四千八百元。
两万四千八百元,她得了一把利刃。
两万四千八百元,她买断了他的一生。
怎么不难过呢……
她微微仰头,窗外雪依旧在下。
乔星光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封好口,一同压在书桌上的那个相框下。
已是凌晨,她也很累了,两封信明明也不是多大的工程,情绪消耗太多了,不过也没关系了,再不消耗,就没时间了。
乔星光缓缓站起身,关了灯走回卧室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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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自己清楚差不多要结束这顺遂只有一点小曲折的一生了,偏偏她的挚友要留她,又将她送去了医院。
记得是八九天去的医院,她不喜欢冬天,所以一直熬到春天,理论上已经过寒冬了,此刻早已过了立春,但天气依旧冷,没有回暖。
弥留之际有多久,她不清楚,只知道给她用的药物吊着命,意识清醒,不过还是好累。
算了,还是再熬一熬吧,等到回暖的那天。
也让他们有对她的离去进行缓冲的时间。
那天她输着液,朝着病床前削水果的谢凉锦道:“以前你说会多烧点钱给我的,你别忘了。”
她面上浮现一抹苍白的笑,打趣道:“我过不了太苦的日子。”
谢凉锦很忌讳她现在说这种话,“不准说。”
她声音很轻:“你说不会少了我的。”
“我说的是以后。”他没抬头,认真盯着手里削着皮的苹果,只是这一瞬,他分神片刻,那根一直没断过的果皮断裂落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