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安 作品
36. 第 36 章
林相冷哼一声：“继续吧。”
跨火盆时，李巍险些摔倒。腐肉的恶臭混着火焰的热气扑面而来，林家亲眷的干呕声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李巍听见有人捏着鼻子，阴阳怪气低声说：“这哪是娶亲，穿得和黑无常一样，分明是送葬。”
长乐恨得牙痒痒，却被李巍冷漠拦住。
送葬？
他就想给他林府送葬！
林家长子林昌背着妹妹经过李巍身侧时，众人瞧见新娘子绣着金线的大红袖口紧紧掩住大红盖头下的口鼻。
李巍望着她，冷笑。
“妹妹忍忍，马上就到喜轿了。”林昌的声音里带着不耐，却在与李巍目光相撞时，瞬间换上虚伪的笑意，“殿下恕罪，舍妹身子娇弱……”
“无妨。”李巍打断他，溃烂的唇角扯出冷笑，“毕竟本殿身上的味道，连狗……都要绕道走。”
竟然将他们与狗做比！
林昌的笑容僵在脸上，而他背上的林宝音忍了又忍，还是发出压抑的干呕声。
她今日特意在香囊里塞满了驱味的艾草，却抵不过李巍身上腐肉与药味混合的恶臭！
林昌怕她呕吐在他背上，慌忙放下她。
林宝音被这一颠簸，直接受不住，哇的一声，吐在了喜轿之上，溅满了嫁衣和红盖头。
林夫人见状立刻唤人更换，却被李巍抬手制止：“不必换了，这样与孤倒是般配。”
“太子殿下，这……”喜婆为难地看向林相，却见林相阴沉着脸转身就走，连送亲的流程都省了。
“起轿！”喜婆硬着头皮喊出一声。
八个轿夫抬起喜轿时，李巍听见轿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无非是她自己求的，可怨不得他。
喜轿行至东华门时，忽然有只白鸽掠过仪仗队，爪子上绑着熟悉的信笺。李巍认得那是顾念的“咕咕”，因为被施了疾风咒，比寻常信鸽快上三成。
“长乐，截住它。”他说。
长乐飞身，抓住了咕咕，取下信笺，递给李巍。
可这时，满心期待着顾念每月一信的李巍，却卑怯到，不敢打开。
“殿下，该进宫了。”长乐低声提醒。
李巍将信笺小心放好，应了声好。
喜宴上，帝王望着李巍身上的玄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林相趁机进言：“陛下，太子此举分明是轻视皇家礼制……”
“够了！”帝王挥袖打断，目光落在李巍胸前蔓延的青斑上，“太子身体不适，婚宴就到此为止吧。”
这是帝王对自己儿子虚伪的怜悯。
怜悯他命不久矣，怜悯他求而不得，怜悯他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
李巍冷漠一笑，起身时，溃烂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栽倒在宴会上，黑血溅在帝王的御案上。
每日宣称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臣们，此刻都怕尸毒溅到他们身上，惊恐地尖叫退散。
“太子殿下！”
唯有长乐心疼地惊呼。
李巍被随喜扶着站起来，他望着满地的狼藉，忽然大笑起来。
这竟然是他的婚宴，充满了腐臭、鲜血和谎言，就像他的人生，看似光辉灿烂，却从被批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泥泞中挣扎。
“孤没事。”他推开随喜，踉跄着走向东宫。
皇帝动了动脚，似乎要去追，却正巧鲁能来报。
“陛下，三殿下吐奶了，陈娘娘说，三殿下好似有些发热。”
“赶紧传御医！”
原本还有些担心太子的皇帝陛下，此刻满心满眼只剩下自己新得三月的三皇子。
众人见陛下都冷落了太子，顿觉风水轮流转，只怕这尸毒太子是失势了。
……
李巍踉跄摸回东宫，取出顾念寄来的信纸，小心地摩撮了很久，最终……他到底不敢打开。
“烧了吧。”他轻声说。
“殿下？”随喜以为自己听错了。
“烧了！”李巍突然暴怒，挥袖打翻了供桌上的烛台。火焰瞬间吞没了信笺，顾念的字迹在火中蜷曲成灰，散落一地。
随喜惊呼着让人救火，李巍却转身走向桃林。
这把火烧掉的不只是信，还有他最后一丝期待。
他期待乔桑能原谅他的怯懦，期待运河贯通时，他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
桃林深处，李巍摸着粗糙的树皮，想起顾念俏皮的话：“等运河贯通，我们就在桃林里办流水宴，让百姓们都来喝桃花酿。”
他笑了，笑得胸腔震动，震落了桃树枝头最后一片枯叶。
尸毒顺着喉咙蔓延，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桑桑。”他对着桃树低语，“抱歉。”
风穿过桃林，卷起满地的枯叶。
李巍闭上眼，感觉尸毒在体内肆无忌惮地疯狂蔓延，却第一次觉得解脱：或许死了，就能化作运河的水，永远陪着她，看着她实现所有的理想。
“长乐，快来救救……救救太子殿下啊！”
随喜看着李巍一动不动，上前查看，才发现太子殿下脸色铁青，四肢溃烂，浑身恶臭，已然气息奄奄，生死一线。
……
【叮！检测到被攻略对象，尸毒首次爆发，溃烂值达到88%，生命倒计时，五天】
顾念此刻正在赶往江州的路上。
钱塘、潘阳，倒是没有巫蛊事件，索性前面四城蛊虫有所盈余，任务进行还算顺利，但这两城没有巫王搅局，总觉得他得在江城开一把大的。
这一头情况不妙，那一头少年郎竟然尸化进度达到了88%！
她打开系统面板查看任务状态。
【第一时间线任务进度75%，技能腐毒安抚、腐毒免疫、腐毒屏蔽、痛觉屏蔽、夜视之眼、新生】
【第二时间线：已进行420日，剩余580日，已获得解尸毒必备品（成长期冰蚕蛊），惊雷木（十斤），任务进度70%】
【十二城十万蛊铺设进度，已完成六城，五万蛊虫，任务进度50%】
【共生咒汴梁城、彭城、广陵城、钱塘城、潘阳城各+5%，目前融合度45%】
《反巫蛊宝典》进度：
【《咒篇》万能咒：熟练（56/100）】
【《医篇》渡厄针：熟练（52/100）】
【《蛊篇》御蛊诀：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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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78/100）】
任务进度完成度差强人意，时间上盈余充足，那便去一趟京城吧！
江城飞往京城，加上疾风咒，明日便可到达。
……
次日清晨，随喜守在门口，眼眶通红如血。
见到顾念和姜堰时，他震惊地眼泪噗地流了出来，他也不管两人怎么来的，猛扑上来：“赵姑娘！您可来了......”话音未落，就被顾念嫌弃地推开。
“还想救你家太子殿下，就赶紧滚开。”
呜呜，赵姑娘的语气都和殿下这么像，她才该是昨日和殿下成婚的太子妃嘛！
随喜心里叨叨，傻乎乎地麻利滚开。
顾念掀开殿门帘栊，冲进浓重的腐臭里。
李巍仰躺在雕花拔步床，玄色婚服被扯开半边，露出胸口青黑蔓延的尸斑。溃烂的双腿蜷曲如枯木，蛆虫正从伤口处钻出，在锦被上爬成蠕动的白线。太医院院首跪在一旁，颤抖着举起银针，却始终不敢落下。
皇后在一旁垂泪，罗妈妈满眼担忧，又是心疼太子，又是担心皇后，急得头发都发了灰。
“都让开！”顾念甩下药囊，渡厄针已在指间泛着冷光。众太医回头见她腰间挂着的巫蛊囊，顿时发出惊呼声：“巫女！是巫女擅闯东宫！”
皇后厉声呵斥：“睁大你们没用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赵将军嫡长女，赵大姑娘！谁敢拦她医治太子，斩立决！”
顾念朝着皇后安抚般的笑了笑，未理会哗然的太医，渡厄针精准刺入李巍膻中穴，内力顺着针尖迸发。黑血突然从伤口喷涌而出，带着腐肉碎块溅在她衣襟上，却被她提前施下的万能咒弹开。
李巍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吟，手指深深抠进床沿，木屑簌簌落在顾念脚边。
这场景惊骇住了太医院的腐朽古板的太医们，刘院首抖着唇怒斥顾念。
“赵姑娘！”刘院首看着赵乔桑霸道的针法，脸色苍白道，“据老夫所知，您针灸之术医从军医无名之辈，且不过一年，就敢如此用针，不怕伤了太子金贵龙体？！”
“我用命担保，我渡厄针法，救不了太子，就陪他一同去死！”
此话一出，直击人心。
赵姑娘当真是情深义重，怪不得太子为她身穿玄衣，羞辱林相之女！
刘院首的呵斥卡在喉咙里，他心头颤动，最后也不知再说些什么：“老臣......老臣去备止血散！”
皇后闻言眼角泛红，虚弱地倚靠在了罗妈妈怀里。
一边是亲妹之子，一边是亲哥爱女，这一对可人儿，哪一个伤心都是剜她的心，可此刻，来的确实一对。
她长长叹息一声：这一对痴情的苦命鸳鸯。
场面终于安静了。
“剜肉！”顾念低头，姜堰已握着骨刀欺近。
刀刃落下，一刀又一刀，腐臭塞满整个寝殿，刘太医等人捂着鼻子，心惊肉跳，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巫医治病，竟然像杀猪一般，生刨人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毁伤？
一众太医被刷新了世界观，脸色煞白，好几人定力不够，奔到东宫之外，大吐特吐。
可这满室的腐臭，落在顾念鼻尖，却是东宫桃花源春日最好闻的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