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安 作品

31. 幽州—汴梁

    腊月初七,小雪。


    幽州城外的官道积了层薄霜,顾念裹着银狐裘立在马车旁,看赵珽默不作声地往车辕捆防滑的草绳。


    她跺跺冻僵的脚,望冻红的手心呵气,白雾氤氲了睫上落的雪粒,也模糊了往她这边跑来的少年郎。


    “表妹,给你的。”李巍将一个盒子往她手里随意一塞,就背过身子,蹲在地上,假装看赵珽扎草绳。


    顾念捧着沉甸甸的礼盒,看李巍耳尖红得比玛瑙还鲜亮,哭笑不得:“表哥,这是什么?”


    “孤路上随意雕的,小玩意儿,你拿着玩。”李巍在赵珽透亮的眼神中,脸烧得更红,拍拍手,欲盖弥彰地道,“赵统领,赵靖将军已给孤递了口信,幽州城副将他已安排妥当,你依然随我们南下布河道界碑。”


    赵珽点头应是,李巍起身,怕顾念拒绝,快步回了自己的马车。


    顾念看着李巍落荒而逃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掀开盒盖,便见里头十二只冰雕小兽们挤作一团,蜷在棉絮里,每只都不过拇指大小,却雕得活灵活现。


    鼠儿抱着瓜子,牛背上趴着只蝴蝶,虎爪下踩着块顽石,玉兔耳朵尖尖抱着一只胡萝卜,而龙头上则簪着朵唯一带着瑰丽颜色的粉色桃花……她伸出指尖点了点桃花瓣,笑了笑。


    随喜实在看不过去,这怎么是随意雕的呢,殿下可是废了好几个晚上,手指都冻坏了呢!


    “赵大姑娘,这是殿下送您的生辰礼。”


    想起来了,赵乔桑乃腊月二十二的生日。


    哦,这小玩意儿,非他随便雕的,少年郎花了不少心思在里头呢。


    可这些心思实在太浅薄,顾念想到他在幻境中的优柔寡断……且她的生日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少年郎恭贺的也不是她的生辰,她很有些意兴阑珊。


    唔,还是知她身份的星河好啊,可以展现她最真实随意的一面!


    有那么一点点想【他】了呢,她的新婚夫君。


    顾念“啪”的一下合上盒子,随手放在马车车辕之上,倚靠着马车背,看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她仰头,想到了天山雪池的漫天白雪,还有那一夜绮丽极致愉悦的一夜。


    顾念心里灵光一闪,突然起了个好玩的促狭主意。


    不不不,她错了,冰雕有意思的很!


    星河没有形体,但可以附身!


    [溯洄,到汴梁还有多久?]


    【大约还有一月】


    时间足够了,顾念点点下巴,愉悦地笑起来。


    “义妹,暖炉。”赵珽从车厢内烘得温热的铜手炉取出,递到顾念手边。


    顾念正为自己新起的念头而兴奋不已,随手推了暖炉回赵珽怀里,道:“我不用,义兄也注意保暖。”


    说完话,她抱起礼盒,一溜烟往李巍的马车里钻。


    李巍车帘落下的瞬间,赵珽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把暖炉炉的手炉重新搁回马车内寂寥的案几上。


    而另一辆马车里,看着顾念如同小鹿一般窜进来,李巍亮起惊喜的眸光。


    “表哥,教我雕刻吧!”顾念兴致盎然道,“教我雕刻美男子!”


    表妹竟主动钻进了他的马车,还带着那盒被他藏了半宿的冰雕!


    李巍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琥珀色的茶汤溅在案几上,洇湿了《河防通议》的书页。他望着顾念兴致盎然的脸,喉结滚动着,耳尖的红意迅速蔓延至脖颈!


    “美、美男子?”他慌忙用袖口去擦水渍,却把茶盏碰得叮当响,“雕、雕刻需用刻刀,你……你一介女子,恐伤着手指。”


    顾念晃了晃手中的冰雕兔子,兔耳朵上的冰碴子落在她指尖,衬得皮肤愈发雪白:“表哥昨日能雕十二生肖,今日便不能教我雕个美人?难不成太子殿下怕我学了去,抢了你的手艺?”


    李巍被她激得抬头,正对上她眼底的促狭笑意。


    他忽然想起幻境中她靠在少年将军怀里,撒娇挠他胸膛的模样,此刻的她,就像幻境中的她走到了现实,如一只偷了腥的猫儿,眼睛弯成狡黠的月牙。


    她好可爱,怎可有如此可爱的姑娘?


    他耳朵只听得见他自己的心跳声,热意都涌上了指尖,他鬼使神差地伸手,从车厢暗格里取出一套微型刻刀。


    “先学握刀。”他将刻刀塞进她手里,只碰到她一丝柔腻掌心,一触即离,不敢久触,他还记得她眼里闪现过的一丝厌烦。


    此刻的少年郎,越是在意,就越是小心翼翼,怕惹得她,更加讨厌他。


    他倾身靠近,透着粉色的指尖轻轻点点她的手指:“拇指抵住刀柄,食指……”


    少年人独有的青涩笨拙,害羞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颤抖,像春末夏初的蝴蝶,停在含苞的桃枝上。


    “表哥的手在抖。”顾念看着这般模样的李巍,就爱逗弄他,她故意将声音放软,看着他耳尖的红意几乎要滴出血来,“是冷吗?”


    “没、没有!”李巍慌忙后退半步,却撞在车厢壁上,冰雕盒子里的小兽们因为震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看见顾念嘴角的笑意,因这几日顾念的有意冷落避嫌而失落的心情再次萌动起来,他咬咬牙,取出冰盆,掀开棉被,拿出一块昨夜余下的冰块,给她示范起来。


    “看好了。”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刻人脸要先勾轮廓,眉骨……眉骨要像这样……”


    忽然一根温热的手指描摹过他的眉,他颤着睫毛,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儿。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眉眼,那般认真,还有让他心颤的深情。


    “表妹,男女授受不亲!”李巍头颅后仰,避开她的指尖,耳尖红的似要滴血。


    顾念的指尖停顿在半空,缓缓掀开眼皮,倾身逼近,将他逼退在马车狭小的角落,似笑非笑看向他。


    “表哥,你我还需避讳这些?”顾念敛去纯真眼眸,露出魅惑微笑,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少年独有的绒毛,“我们最亲密无间的肌肤之亲,都经历了两世,殿下怎么还同我生份至此?”


    她眸光在他脸上深深打量。


    他能画远山眉的眉骨果然好看,眉骨就按他的来,鼻梁还可以再高些,眼睛比他要好看。


    她想刻一个她的星河,凑近着李巍,在他的脸上找着灵感。


    “表妹……”李巍被顾念的凝视,险些煮熟,他蠕动着因为热意而红艳艳的唇。


    顾念的手指,落到他的唇上,慢慢勾画。


    唇瓣……嘟了些鲜艳了些,可以薄一些淡一些,嗯……唇角该含着对她百依百顺的宠溺。


    【宿主……人设……】溯洄弱弱地提醒。


    [人设是别人眼里你的设定,它不是一成不变的,溯洄,只要他接受了我的改变,就是我新的人设]


    “表哥,我成长了,你怎么还停留在原地。”顾念含着丝失望叹息,手指点上他眉心,一触即离。


    “不逗你了,表哥。”


    顾念从李巍身上不带丝毫留恋地远离,取了一块冰,用自己臆想的星河模样,慢慢雕刻起来。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李巍望着顾念手中的冰雕出神,他的心随着她的雕刻,慢慢平息,甚至带上了一丝凉意。


    她手中的冰雕虽然十分粗糙,但看得出是一个比他年长成熟的男人模样。


    表妹喜欢这类型的美人吗?


    她胆大到能入青楼、入煞境,她经历了姜袅、姜瑜的如同泥藻一般的人生,又怎会如同东宫初见的不谙世事?!


    她说她成长了,他却依然停留在原处。


    确实,若他能更成熟一些,面对姜瑜的质问,不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又怎么会有这几日表妹的冷待。


    他们在幻境中……在这里、那里,这般、那般,虽然不是他们自己的身躯,可是感受却是共通的!


    他不该还同她那般生份,反应还这么稚嫩!


    他合该成熟些。


    “表妹此前说想学针灸,为我治疗尸毒……”他忽然开口,耳尖再次泛起薄红,“可还作数?”


    顾念闻言抬眼,见他眼神灼灼,她恶劣的心中一动,故意板起脸:“自然作数,只是针灸需观患处,表哥可舍得?”


    李巍的喉结重重滚动,指尖攥紧了锦盒边缘,想起幻境中姜瑜撕开衣襟的场景。


    不过是皮色之相。


    她若喜欢……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怎可扭扭捏捏?


    他故作镇定伸手解开大氅,露出里衣领口,羞涩的红却从眼角一直蔓延至脖颈。


    “有何不舍?只要表妹别被吓到,便好。”他陀红着脸,微微别过,解开里衣细带的手指偷偷发着抖。


    “需得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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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中衣。”她晃了晃银针,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表哥莫不是怕了?”


    “怎、怎会!”李巍咬牙扯开中衣领口,露出半边胸口。溃烂的肌肤上爬满蛛网状的毒纹,中心处泛着暗红,腐烂值25%的程度确实比两月前初见的伤口要严重很多。


    可是比第一时间线,尸毒变异,滴血化砖的程度要轻很多很多。


    “疼吗?”顾念暗着眸光,压着嗓音问。


    若是不疼,她就让他更疼一些。


    这尸毒太子总是惹她不悦,之前对他起的一丝心软,被幻境中他犹豫不决而再次消耗殆尽。


    李巍望着她微蹙的眉头,以为她心疼他,忽然觉得胸口的灼痛都化作了酥麻。


    “不疼。”他摇摇头。


    “好,那我下针了。”顾念取出渡厄针,“殿下,我刚学了两月,扎针会有些疼,还请您忍着点。”


    李巍正想说无妨,却被她落下的针,疼的差点晕厥过去,他猛地攥紧了马车帷幔。


    “可还受得住?”顾念抬眼,见他额间沁出细汗,心底闪过愉悦,脸上却还假模假样装出丝担心,她指尖用力按在他心口,“忍一忍,很快便好。”


    李巍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闻到她发间的茉莉香,听见她蠕动着晶莹的唇瓣,轻声计数:“一、二……”


    他只觉得喉间发干,忽然很想知道那嘴唇是否像冰雕一样凉,又是否像幻境中的吻一样甜。


    “好了。”顾念收回银针,却在起身时,发间玉簪勾住了他的中衣领口。


    两人同时伸手去解,指尖在衣领处相触,李巍的呼吸骤然急促。


    顾念却像无事人般轻笑:“表哥心跳好快,莫不是怕我扎错了穴位?”


    “没、没有……”李巍慌忙后退,却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汤泼在他胸口,顺着毒纹蜿蜒而下,在中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李巍手忙脚乱地扯过锦盒里的棉絮去擦,却碰倒了冰雕盒子。


    十二只小兽滚落在他膝头,其中那只龙首上的桃花正好蹭过他胸口的毒纹,像朵真正的花,开在溃烂的皮肤上。


    顾念望着这场景,笑意不达眼底:“表哥,你快些换衣裳,我便先回自己马车了。”


    “表妹,冰雕!”李巍衣衫不整要追。


    顾念轻松避开他的阻拦,撩开车帘,握着只雕刻了一部分的冰块,一跃而下:“这些冰雕被污了,不能要了呢,表哥!”


    车帘晃动间,只有随喜和长乐吃惊的眼,却早不见顾念踪影。


    李巍冷冷扫过两人,将衣襟拉拢,掩藏自己溃烂的心口,取过十二只小兽,摆入锦盒中。


    既然是因为污了,表妹才不喜欢,他重新雕一套便是。


    ……


    车队一日一日行进,至彭城地界时,已过半月,道路两旁已覆了皑皑白雪。


    驿站的桐油灯将众人影子投在窗纸上,顾远捧着汴梁送来的河道图与李巍正讨论得激烈,赵珽忽然掀开门帘,带起的寒风吹落了案桌上的草图。


    “殿下、顾大人,可看见我义妹?”赵珽目光锐利,脸上有明显的焦急。


    李巍豁然起身:“并无。长乐,你可有头绪?”


    长乐一直在外警戒,他立刻联系暗哨,半刻钟后有了消息:“半个时辰前,赵大小姐骑着马,起了东南的雪原林场。”


    赵珽听到答复,直接转身,策马纵入风雪之中。李巍也披上玄色大氅,直奔雪原林场。


    彭城的雪夜里,雪原林场被厚厚的白雪镀成银白。


    雪地上堆了个大雪人,顾念运起万能咒,咒随手起,快半个月的苦学雕刻技艺,让顾念通了关窍。


    她以咒为刻刀,雪人涌起层层咒力,银线般的咒力顺着她的指尖渗入雪身,将松散的雪粒凝结成温润的肌理,待咒力渐消,她眼前一亮。


    眼前雪人的轮廓,宽肩窄腰,眉骨如远山,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宠溺,正是她臆想中星河的模样。


    顾念的指尖抚过雪人的眉骨,那里还带着未消的咒力微光,像极了【他】眼底翻涌的星河。


    [星河]


    她轻声呼唤,呵出的白雾漫过雪人的唇畔。


    [你看,我给你做了身体。]


    风雪在旷野上打了个旋,远处的松林发出簌簌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