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春 作品
23. 活阎王
这双狭长的眸子倒是紧紧盯着她。
覃乔毫不忸怩拿了钱,塞入自己的包包中,顺带取出手机,握在手里。
“另外还有一件事,陈老板,我的手机似乎出问题了。”她摁到Qq界面,又摁了下键,老半天找到陈嘉树的头像点进去,然后反过来屏幕面朝陈嘉树。
上面是他们的聊天记录,其实也没几条,值得关注的是最后两条。
“一月二十号一号,我给这个人发了一条信息,问他在哪里?至今没有回复我,倒是上个月莫名其妙的给我发了一个句号。”
他的视线下行停在她手机屏幕上,覃乔只给他看一眼,便把手机收了起来,攥入手心,再和眼前这个人对视,“这个问题能修理吗?”
她的煞有介事又或是字字带刺,让陈嘉树眉心一跳,他喉结滑了两下回答她,“这个问题……不在我的维修范围内。”
覃乔将手机装回包里,“是吗?那陈老板觉得,这个问题该找谁修?”
“可能是信号问题,或者……对方太忙了。”他垂下眼睫,重新拿起工具,像是心虚又像是不想搭理她。
“忙到八个多月都没空回一条信息?”覃乔听笑了,大有几分嘲讽的意味,“陈老板,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在躲我?”
他不置一词,或许真的不屑于回答她这种问题,很久都不回答,久到她觉得自己还是识相点走吧。
可就在在她即将转身之际,他抬起头低低开口,“也许……他有自己的理由。”
他的回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坠冰窖。
一阵细小的疼痛从心底攀缘而起,覃乔从他明明净净的双眼中看到自己扯起的嘴角的模样,“好吧,既然陈老板这么说,那我就不为难你了。”
她倏然转过身,那些细小的痛,好似化成锋利的剑把她的心劈成两半,因为她清楚,到此时此刻,他们这段‘半个朋友’的.....故事,就此画上句号。
攥紧包带,她嘲道,“我把他当朋友,但他却总是认为我‘另有所图’,算了,我走了。”
丢下最后这句话,她再也不留恋的疾步离开。
而这句话在陈嘉树耳边萦绕,一直到覃乔在他眼前彻底不见,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陈嘉树猛地起身,椅脚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响声。
他这番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回头看他的小萍。
在她的注视下,他拳头攥的发抖,最终只是缓缓坐了下去。
*
凉快的日子没几天,太阳一出来,温度又回到了三十五六度。
阶梯教室天花板上几台电风扇不知疲倦地转着,发出规律的“吱呀吱呀”声,电扇的影子在书本上晃动,像一条游动的鱼。
“顾教授怎么还迟到了?”
“都十分钟了,奇了怪了。”
教室里乱哄哄都在讨论一向准时的顾教授今天怎么会迟到。
覃乔旁边的同学压着声和前面的同学说,“埃,我刚在楼下看到一辆宝马上下来一个人,你猜是谁?”
她的话题吸引了前后左右的同学,几个脑袋凑一起,这位同学接续道,“顾栩啊,教授的孙子。”
前排女生掩住嘴,猜测道,“会不会是他来给我们上课?”
“不是没可能哦。”
另个女生双眼冒爱心,“我的天,我的男神啊。”
走廊窗子外有一道瘦长的白色身影一掠过,随之,这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白衬衫,黑长裤,腰窄肩阔,完美的模特身材。
全班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齐齐发出“哇”的惊叹。
这位省台的当家主播,从电视里走出来,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覃乔和其它同学一样抬头,视线跟着顾栩的身影,跟到他站在讲台前。
顾栩,省台早间新闻主播,在省台主播平均年龄三十二三岁的情况下,他27岁就被破格提拔,目前已经主持早间新闻有两年。
毫不夸张的讲,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成就,足以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心生羡慕和钦佩。
“好帅啊。”
“果然有人现实比电视上帅。”
周围又是一片小声议论,台上翻着讲义的顾栩正皱着眉头。
覃乔经常看他主持的早间新闻用来学习,新闻镜头里的他,梳成偏分发,带了一副金丝眼镜,给人儒雅温文的感觉。
而眼前这位,不但没戴眼镜,发型还是很时尚的大背头,在他低头时会有一两缕掉在他额角。
和新闻里的他,真的是判若两人。
“各位下午好。”顾栩双手按着桌边,抬起头,眼帘微低,注视前面一片学生,但他的眼神有种居高临下的俯瞰,“我叫顾栩,我相信很多人都认识我。”
他一出声,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噤声。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声线偏冷中又带一丝慵懒。
说话间他拿起桌上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收笔,他再转回来,“顾教授有私事,今天由我来为你们上课,”
视线淡扫台下每一个人,他唇角一扬,“麻烦窗边的同学将窗帘拉上。”
学生们办事麻利,窗帘被拉起,教室里立即暗下来。
“言归正规,今天讨论的主题是《记者手中的笔该怎么写。》”
顾栩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侧身打开黑板一侧的投影幕布。
学生们小声讨论,顾栩抬抬手示意安静。
幕布上面出现一群自发赶来的志愿者手忙脚乱地搬运物资的短视频。
“你们所看到的片段,是去年邑子乡地震的现场报道。现在,假设你们是前线记者......你们会如何报道这些志愿者?是赞美他们的‘不顾危险’,还是指出他们的‘无序添乱’?”
最前排一名男生举手,顾栩看到,点头示意他说。
“我觉得……应该肯定他们的善意,毕竟他们是好心。”
一群女生附和,“对啊,是社会正能量。”
覃乔正想举手,顾栩开口说,“民间热情值得肯定,但非专业干预可能延误黄金救援时间。”
有同学激进道,“那就直接报道他们缺乏组织性,让公众知道盲目救援的危害!”
顾栩,“不错,至少你懂得新闻的监督作用。但如果报道太尖锐,导致公众对慈善彻底寒心呢?”
他看到了第二排举手的覃乔,下巴一指,“同学你来回答。”
覃乔有条理地说,“我会报道他们的热情,但也会采访专业救援队,新闻的意义,不能只是批判错误,还需提供解决方案。”
很多人赞同她的说法,顾栩却是轻笑一声,“典型的调和主义,你的“人性温度”很动人,但灾难现场不是温情试错空间。混乱就是混乱,错误就是错误。同学,记者的第一准则是什么?”
“报道真相。”她铭记于心。
“哪个真相?”顾栩逼视她,语速快起来,“是他们很热心的主观评价,还是他们阻碍救援的客观现实?”
她承认顾栩所说没错,但,“如果只强调错误,不是会扼杀社会互助意愿?”
顾栩转开眼,拿了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唯有真相]
他回头说,“当‘鼓励善意’和‘揭露问题’冲突时,只有这四个字。”
覃乔还是觉得差点什么,她直言,“但真相应该包含背景,而不是武断的‘客观判断’。”
“同学你这难道不是‘和稀泥’?”顾栩带着笑脸走下讲台,朝她走过来。
全班近百双眼睛分散在他们身上,集体大气都不敢出。
覃乔身体一怔,“我只是.....”
顾栩握拳的手在她桌上轻叩一下,“你忽略了一点,这个镜头里没有你所谓的背景,他们就是制造了混乱。”他一顿,“记者不能超越可见事实去臆测或调和。”
说罢,他很快地走回到讲台上。
覃乔被他有理有据、杀伤力极强的话噎住。
机械地翻着平时做得笔记,脑海里顾教授每每强调的:新闻是理性的,但执笔的手应当有温度。
等她回过神,顾栩竟正在提问,“当你看到一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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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被压在废墟,你是选择拍还是救?”
有同学说,“当然是先救人。”
又被他驳回去,“热血很好,但你有考虑到,如果贸然搬动伤者导致二次伤害呢?如果你自己也遇险,反而需要别人救你呢?”
教室再度陷入鸦雀无声。
覃乔张张嘴,想想还是算了吧。
可顾栩偏偏点名她,“同学你说呢?”
她坐直身体,“可以先联系救援队,告知位置信息,同时守在伤者身边,并不会耽误记录。”在他越来越冷的目光下,她越说越没底气。
耐心地听她说完,他问,“你猜那些获得普利策奖项的摄影师,是不是也和你一个想法?”
他又微笑着环视众人,“希望到时候你们的答案能比今天专业。”
覃乔掐着手心,几番欲言又止。
这个女生的小动作被顾栩看进眼里,看来不是很服气啊。
他的视线再度停在她脸上,“同学,你认为呢?”
“我想请教顾老师一个问题。”覃乔抻着脖子,“新闻的价值究竟在于记录真相,还是在于对‘人’的尊重?”
顾栩向前半步平静地道,“新闻的价值,在于让世界看见真相。1972年普利策奖作品《战火中的女孩》,摄影师黄功吾拍下赤裸逃命的越南女孩,让全世界看到战争的残酷,终结了越战拯救了千万人。
如果当时摄影师选择‘尊重’她的尊严而放弃记录,今天的新闻史只会多一条无人在意的伤亡数字,如果没有这组照片,越战可能多打三年,你救一个孩子,还是救一百万个?”
覃乔眼里饱含泪水,“那张照片的确改变了历史,但是您知道吗?后来那位摄影师花了后半生去帮助那个女孩……”
看到她眼中的水光,顾栩扯了下唇,“理想主义救不人,只会感动自己。”他翻过一页纸,“情绪化的讨论更是毫无价值,我们讲下一个案例。”
接下去的一个小时,覃乔埋头认真做笔记。
中途顾栩出去接电话,同学们交头接耳地讨论。
同学A合上书本,“我现在不但怀疑我以前所学,还要怀疑我自己的智商。”
“电视上多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啊,说话怎么这么犀利?”同学B想说冷血出口改成“犀利”。
“他真的是顾教授的孙子吗?两人太不像了!”同学C拍拍胸脯,“我的天,简直活阎王,我快要憋死了。”
覃乔旁边那位美女软言软语道,“顾栩说得很对啊,只是教学风格不同罢了,我发现我听他的课一点儿都不犯困。”
覃乔写完最后一个字,停笔,看到顾栩走进来,他的头往这儿偏,好巧不巧地两人视线撞上。
不知道接了一通什么样的电话,他心情好像很好,嘴角扬的老高。
这人平时生活中应该不会像课堂上这样吧,她就这么一想,忘记还盯着他,结果引得他大跨步走向她。
现在转开眼反而想做了什么亏心事,她只能挺直脊背别无选择。
全场又是一片死寂,上百道目光,不及眼前这位阎王的眼神恐怖。
噗通!
噗通!!
他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快破出喉咙。
手一抖,水笔落在本子上,滚着,滚着,滚到桌子边缘,掉了下去。
她弯腰,而那位也跟着弯腰。
只不过,修长冷白的手指捡起的是一张A4纸。
上面好像画了人物素描,她还没看清,他就抽走了。
覃乔刚握住笔,听到他在她头顶笑着点评,“画的不错,连这种细微的神态都能捕捉,看来你更适合......艺术创作。”
语气正常甚至透着真心的赞许。
不过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她讷讷抬头,收紧呼吸,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其实他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就像他播报新闻时。
“顾老师,我不明白——”
A4轻飘飘落在她的桌上,她敛下眼皮,当看到纸上是他的素描时,心中一震。
随后听他要笑不笑地说,“记者不是画家,不需要这么多感情渲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