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伊莉莎

    雪见原走在花园中。


    盛放的紫色银莲花静谧摇曳,密密麻麻铺满了周围的所有空间,只剩下脚下的石子小道。


    [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他拨开眼前的层层叠叠的花朵,留着黑色长卷发的女人穿着黑裙,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


    她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垂下,挡住下方的泪痣。瀑布般的发丝倾泻而下,在她的脚下堆叠,泛着阴天的冷光。


    “……伊莉莎。”


    这个名字终于从雪见原的喉咙挤出。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在六岁以前生活着的花园,闭着眼的女人是他许久未见的母亲,伊莉莎。


    [为什么……会梦见这里?]


    雪见原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在秋千上小憩的吸血鬼伯爵。


    从六岁开始被送去赤井家之后,他确实很久没有回过这片花园。几十年的时光让记忆也蒙上灰尘,母亲的面容看似清晰,实则如他刚出生那时的老照片一样朦胧,他甚至记不清她眼角的泪痣是在哪边了。


    “伊莉莎。”


    一个更小的身影走来,熟稔地顺着母亲的裙子爬上,坐到女人的膝上。


    “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我想再听一遍。”


    女人终于睁开眼睛,双手虚笼住自己年幼的孩子:


    “我亲爱的,haru。”


    她抬眼,那双猩红的竖瞳却并未看向幼童,而是直直看向了他。


    这样的眼睛,原本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眼睛。


    雪见原猛地惊醒,大口喘气。


    “滴——”


    远处的车鸣笛声,近处的鸟鸣。


    他拉开窗帘,透亮的晨光洒进五天没有人活动过的卧室,让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


    [居然梦见伊莉莎了……]


    他撑着额头,大脑一时还有些混沌。


    [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了吗?还是因为吸血鬼本能被唤醒的缘故……]


    雪见原心不在焉地穿上家居服,摸了摸床头玻璃瓶上丝绒顺滑的蝴蝶结,拿起手机。


    果然,这五天里,没有人找过他。唯一的短信是来自日卖电视台的广告。


    他面无表情地拉黑广告号码。


    果然不该抱有一些不该有的幻想。


    而且说白了、明明告诉别人自己要休假有急事电话又指望波本分享日常的别扭心情才是不可理喻的吧?


    波本也没有给他发消息的义务,说白了两人只是两夜情,波本转身忘了他找别人都是很正常的,这位神秘主义者为什么会找他还是个未解之谜呢。


    ……等等。


    雪见原一愣,某段久远的回忆在他脑海里闪过。


    「刻印是血族给血包留下的独特印记。」


    「作用?当然是为了更方便吸血。血包会对留下刻印的吸血鬼潜意识里产生好感,改变大脑激素的分泌,制造类似于爱情的错觉,减少反抗的几率。」


    「你说魅魔?确实有类似的地方,但我们吸血鬼的最终目的都是吸血而已,不会以其他乱七八糟的体/液为食。」


    伊莉莎慵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了。


    配着冰美式吃瑞士卷,雪见原一口咬下一大块甜腻的甜卷。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这件很重要的事——


    被吸血鬼吸食的人会留下刻印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


    雪见原心情复杂地吸溜一口咖啡。


    这个幻想种小常识还是母亲三岁的时候告诉他的,因为这么多年也没有经历过吸血、于是他也没能第一时间记起这件事,直到昨晚的梦里他再度梦到了给他讲故事的伊莉莎。


    这就很糟糕了。


    他不介意和波本各取所需,因为波本的长相和气味确实很对他胃口,但如果是被刻印影响那就不妙了,雪见原不希望小蛋糕的灵魂受到影响。


    原本就在黑夜里闪闪发光的星星,不应该被拴上锁链强行拖在他身边。


    他这么想着。


    然而波本被刻印了又确实对他有利,别的不说至少在他找到替代品之前、他不会因为过于饥饿而丧失理智,血液样本也管够。


    雪见原纠结地眉毛都皱起来了。


    要怎么办呢?


    他暂时没有答案。


    不过,[在不知道怎么做时跟随年上人类的脚步]的话,或许有个人能提供帮助……


    对,就是那个经验丰富、五天前刚刚和他见过面、心思深沉的英俊混血男性……


    “喂、你现在有空吗?我需要你。”


    雪见原叼着半拉瑞士卷,话语含糊不清:


    “莱伊。”


    ——


    “所以。”


    莱伊面无表情:“这就是你急急忙忙跑来找我的理由?”


    “是的莱伊,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雪见原讨好地端上罐装黑咖啡,赤井秀一看了一眼,单手打开抿了一口,算是收下幼驯染的贿赂。


    “我总结一下,你和波本搞上了,现在很苦恼。”


    “虽然总体没错但也省略掉太多东西了吧!”


    雪见原很不满发小的敷衍了事:“你再想想。”


    “嗯。用户提醒我过分省略了一些细节……”


    “别学某个天天服务器繁忙量子纠缠发赛博乡愁的Ai给我好好分析啊!”


    赤井秀一举手投降,深感这口黑咖啡来之不易:“好吧好吧,如果你坚持,我从头梳理一下你们俩的过程。”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变成伪人幼驯染狗头军师的这一天还是比他预想中早得多到来了。


    赤井秀一一口闷掉罐装咖啡,把空壳递回幼驯染手中,进入认真模式:


    “首先,你不知道为什么,能闻到波本血液的气味了。”


    “嗯。”


    “并且,由于你们血族的刻印,波本现在对你充满了好感,你可以稳定从他身上吸血。”


    “虽然没错但你说出这话没感觉很羞耻吗?”


    “没有。以及——”


    赤井秀一挑眉:“这还有什么问题吗?你想吸波本血,因为刻印波本不仅愿意给你吸血还和你上床,简直顺从得不像那个阴阳怪气的神秘主义者,没有问题。”


    明明哪都是问题啊!


    雪见原微笑着捏扁手里的咖啡罐。


    放任非人类随意伤害某个人类,你就是这么做fBi的吗赤井秀一?!


    “就是这么做fBi的。”


    雪见原一怔,看到赤井秀一格外认真的眼神。


    这位狙击手声音平静:“或者说,haru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


    “把一切放到天平两端,抉择出重要的那边,我就是这么做的。”


    雪见原愣住了,手指不自觉放开,扁扁的咖啡罐砸到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叮啷作响:“卧底……”


    对,他之前还说教过雪莉,怎么自己忘记了?


    卧底,就是以其他人无论是否无辜的性命,踩着他人的尸体,一步步爬向组织核心。


    正如赤井秀一所说,他就是这么行动的。


    雪见原回避那双锐利的深绿色眼睛,心下有些茫然。


    他也要这么做吗?


    “这就是代价。”


    赤井秀一握住雪见原的手,将他带到架好的狙击枪前:“看到了吗?对,看来你还没有忘记狙击镜的使用方法。”


    雪见原透过狙击镜,看到远处的大楼。


    “晚上那里会有一场慈善晚会。”


    赤井秀一低沉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主持人是名声很好的一位退休社长,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到枪响为止。”


    “……”


    雪见原抿起嘴角,耳边一片安静,幼驯染的嗓音和嘈杂的车流声似乎在此刻变得很远。


    “没有苦衷,没有牵扯,他不是完美的人,犯下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也做成过一些世俗上成功的事业。但他挡了组织的路。”


    “所以他需要死去。”


    “不仅是为了组织,还为了你的卧底,对吗?”


    “对。”


    赤井秀一点头,“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他压着雪见原持枪的食指,向下、向下,直到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枪管:“我会扣下扳机,直到摧毁这个组织。”


    “你也应该如此。波本身为代号成员,手上的罪孽不比我少——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你不需要伤害好人,而是杀死一个恶人,就有可能救下会被他所害的好人。”


    “就像现在这样——”


    嘭!


    雪见原一惊,恍惚间竟以为自己被赤井秀一带着开了枪,随后才发现是楼下发生了车祸。


    “可以理解了吧?”


    赤井秀一放开幼驯染,看向乱成一团的车祸现场:“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我动手了。”


    雪见原意识到了什么:“主持人已经……”


    “啊。”


    赤井秀一啧了一声:“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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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得伤害的波本已经伤害了另一个人,而我白白在这蹲了八个小时。”


    “所以,没什么可纠结的。”


    赤井秀一拍拍混血吸血鬼的肩膀,转身开始收拾枪械:“你取食量也不大吧?就当波本无偿献血了,有益健康。”


    不过他了解雪见原,就像雪见原了解他一样。即使几年不见,即使他说了这么多——


    “……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的话,我不想这么做。”


    果然,吸血鬼微弱却坚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赤井秀一嘴角上扬,声线却依然平稳:“看来我之前的话白说了。”


    “不、我……”


    雪见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如果是我的话……”


    大概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扣下扳机吧。


    正如同他对待波本一样。


    即使波本可能受制于刻印,即使他可以把他当做血奴、就如同无数同族会做的那样……


    不想这么做。


    不想伤害他。


    所以清醒的时候连用牙齿咬破皮肤、去汲取血液都做不到,只敢在波本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咬痕,只能假借小白鼠的借口从他身上取血,以期望能从中找到解药、摆脱以他人血液为生的窘境。


    但这完全只是自欺欺人。


    普通血族每日需要进食至少一百毫升的血液,若七日没能进食便会开始陷入名为“渴血症”的疯狂。


    他身为混血,可以以一部分人类的食物替代血液,但终究、被唤醒的本能无法无视,就如同脱离了羊水的婴儿再也无法离开空气一样。


    一个月。


    他的本能告诉他,如果一个月没能摄入波本的血液,他也会变成只知道吸血的怪物。


    这么点时间哪里足够他找出本能突然被唤醒的原因?更别提通过仅有的两管样本找到能替代的食物。


    雪见原捂住腹部,压住已经开始略微感到饥饿的肠胃。


    他只在第一次见到波本时进食过,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天了。而那两管血液始终冷藏保存着,没有送去检测。


    为什么不去检测呢?


    根本不是什么睡过头忘了,是他自己潜意识里也知道,如果他不想继续找波本取血,他要靠这两管极限撑过两个月。


    再之后,他没去想,也不敢去想。


    “秀一……”


    雪见原低下头,长长的刘海挡住漆黑的瞳孔:“为什么、我必须要以伤害别人作为生存的代价呢?”


    赤井秀一听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想起来了,这家伙小时候特别爱哭。


    跑步追不上他要哭,没收到朋友的生日礼物要哭,一觉醒来发现赤井秀一比他年龄大了也要哭。


    这个哭包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啊,是在赤井秀一的成年礼上。他说自己要成为比赤井秀一更成熟可靠的哥哥,要保护脆弱得多的弟弟,之后也确实更像大人了。


    但柔软的内在完全没变嘛。


    赤井秀一收好吉他包,笑着揉了揉幼驯染的头顶。


    以前就是这样,虽然不在意人类之间的斗争,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亲手伤害别人。即使是面对那种最讨厌的人,嘴上说着“一定要杀了扣我样本的秃顶混蛋”,真正刀在手里也是下不了手的。


    同族认为他优柔寡断,说他浪费了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说他明明可以利用自己极为强悍的血魔法肆意妄为,却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选择成为受制于人类的软柿子,完全是披着血族皮的废物人类。


    赤井秀一却有不同的看法。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这种不愿意伤害他人的柔软也是赤井秀一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递过纸巾,看着幼驯染胡乱擦拭通红的眼圈,嘴里还嘟囔着‘你不准看’,心情不错地笑了。


    “可恶。”


    雪见原扭过头去,虽然他知道某个视力极佳的狙击手绝对看到了。


    早知道找这家伙不仅没有答案还会被看到流泪的样子,他还不如去找波本呢!


    他跟在狙击手的身后,捡起地上被捏扁的咖啡罐,低着头,一边跟着莱伊的脚后跟,一边小心地试图把咖啡罐复原。


    人类就像薄薄的锡铁罐,轻轻用力就会被捏扁。但同时,这份力也可以用来复原,只要他足够小心、足够耐心——


    雪见原满意地把恢复成圆柱体的空咖啡罐偷偷塞进狙击手的侧兜里,假装没看到幼驯染无语的一瞥。


    至少现在,他还有足够余裕去维持他想要维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