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暮 作品
90. 后悔
登时人声迭起,李庭手下的禁军一拥而上,从殿门鱼贯而出,将禅音阁外团团护住。
虽未曾想到来的是鲲鹏军,可自丁若愚身死,李庭便料到必定生变,他伪造遗诏登基为帝,本就是破釜沉舟,如今兵戈相对,他倒并未恐惧,伸手道:“拿本王的刀来!”
长刀生寒,他满意地看了一眼,走到大殿中央,又道:“关闭殿门,若鲲鹏乱军强闯,便将这满室朝臣杀个干净!”
李大人见此状,一口气没上来,倒在地上,混乱中宋既安将他拽了起来,拖到角落里,群臣被迫聚在一处,被禁军拿刀架着脖子。
与此同时,殿外的厮杀声已然震天响,只听外头喊道:“清君侧!诛杀乱党!”
柳司马脚下一软,惶恐道:“殿下,鲲鹏军杀过来了,不如让禁军护送殿下先退一步!”
李庭道:“怕什么,即便鲲鹏军尽数入城,也不过跟皇城禁军数量相当,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况本王有遗诏在手,便是大渊正统,谁敢动我。”
语毕,殿外鲲鹏军的先锋已至眼前,巨木撞击殿门,发出极为刺耳的咚咚声,眼见顶不住了,殿内的禁军厉声喊道:“乱臣贼子,若要强闯殿门,便要害死朝中重臣,还不快些退去!”
话音一落,只听破碎的巨响,殿门破开,被挟持住的众臣定睛一看,吕绩、谢字卿一身染血的甲胄,犹如天神下凡般立在门前。
众人眼中登时一亮,喊道:“吕将军!谢尚书!快救人!”
李庭脸色一沉,死死盯着谢字卿:“果然是你,丁若愚呢?”
谢字卿目若寒冰,盯着抵在群臣脖子上的刀,脚下一顿,将肩上装着人头的包袱往地中央一掷,沉声道:“丁若愚早已祭旗。”
鲜血淋漓的包袱滚到李庭脚下,被他抬脚踩住,李庭忽然冷笑:“你身为谢氏之子,竟为了个女人堵上全族性命铤而走险,还是个情种,真不知本王是小看你了还是高看你了。”
谢字卿不愿与他多说,扫了眼满殿乱象,将长刀挽了个花,背在身后,痛惜道:“殿下不可一错再错,自毁大渊根基。”
李庭听得好笑:“谢尚书,你还当自己是本王的幕僚呢?”
谢字卿眉心紧蹙,接着道:“若今日肱股之臣都死于殿下之手,纵来日登基,也无人再愿为李氏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史书之上,也必刻下殿下是屠戮忠良的暴君。”
“别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话,你背叛本王,又鼓动政变,我不杀你,已是手下留情,可惜你冥顽不灵,今日竟还要效仿贼子清君侧?”
“厚颜无耻!”吕绩见殿内情状,早起气得青筋暴起,抢白道,“若非范将军开了一侧城门,这满朝忠臣就要被你贤王殿下杀干净了!老夫只恨没早些听字卿所言,入宫解救圣上,这才酿成今日大祸!”
李庭冷笑:“原来谢尚书早有谋反的意思,是本王错用了你。”
谢字卿道:“殿下若有先帝半分容人之量,以诚待臣,我自当肝脑涂地,尽忠尽职,可惜,你终究是不能。”
李庭举刀:“无需巧言善辩,粉饰罪行,这江山只能是我李姓的江山,你们两个带兵反我,就是犯上作乱,弑君篡国,要翻了大渊朝的天,众将士听令,将这两个贼子拿下!”
吕绩更是怒发冲冠,喝道:“江山社稷岂容你这般窃国之徒祸乱,我等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铲除奸佞,以慰圣上在天之灵!”
“正好,”李庭阴狠道,“那就让这些不服管束的朝臣给先皇陪葬吧。”
他话音刚落,被挟持的大臣颈上都是一紧,刀片就抵着众人的喉咙,稍稍用力,便是血流成河。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殿外一声极威严的“且慢!”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甲胄的铿锵,李庭浑身一滞,只见在谢平和张怀远带领的禁军护卫下,几个华袍之人一步步进入殿中,众人定睛一看,除了入东都和公主相看的王氏大郎君王珩,走在最前的竟是长乐公主李婉和礼王李朔!
“你不是死了吗?”李庭面色凝固,须臾,像想明白了什么,忽然一笑,“原来是传出假死的消息,让本王掉以轻心。”
李婉厉声道:“皇兄残害手足,屠戮忠良,此时还要执迷不悟吗?”
李庭冷嗤一声。
李朔看着满殿东倒西歪的大臣,痛心疾首道:“西陵一行,若非谢表兄派人暗中相助,我怕是早已死在皇兄刀下,幸而又得王珩公子一路掩护,这才到了东都,我既然还有一条性命,便不能让你胡作非为,祸乱大渊!”
李庭不以为意:“何来窃国奸佞,父皇传位于我,我便是大渊正统。”
“父皇尸骨未寒,皇兄便大肆屠戮与你政见相左的忠臣,如此行径,如何能承继大统!”
李庭挑眉:“那你便是要罔顾父皇遗命,谋权篡位。”
说罢,李庭抬手发令,守在殿后的两路禁军立即从后殿门涌入,同殿内禁军形成合围之势。
与鲲鹏军两厢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庭冷冷道:“你可知谋逆者,挫骨扬灰不足抵罪!”
“究竟谁是谋逆之人!”一道清亮的女声闯进殿来,一匹汗血宝马自殿外停下,她翻身下马,一撩斗篷,正色道,“有旨意!”
宋疏遥身后,严文渊带领的鲲鹏军已来汇合,迅速控制了殿门,严文渊一同下马,顺手在马背上接下一个人来。
待看清那人,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宋相?”
李庭眉心蹙得极深,不知他们父女二人又是打哪冒出来的,冷脸看着他们。
王大人喜极而泣,说道:“还请宋相主持大局,还请宋相宣读圣上旨意啊!”
宋疏遥搀扶着宋世群走到殿中,宋世群对众人颔首,打开手中的一卷圣旨,朗声道:“圣上旨意,皇四子李朔,承继大统。”
只有短短几字,李庭闻之一笑,说道:“本王竟不知还有如此简洁的立太子诏书,再看那诏书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根本不是父皇笔迹,宋相,即便你是礼王一党,也该将此事做的周全些。”
宋世群的神色痛苦不堪,手指微颤,指着李庭道:“这圣旨字迹歪斜,简陋至此,是因陛下病入膏肓,又被你软禁监视,无人可代笔!为保储君之诏得传,陛下只能亲自手书,将立太子密旨藏于革我官职的诏书之中!”
“我自知圣上不会无故革我职务,前几日终于在这道圣旨中发觉了圣上的良苦用心,传信谢尚书,在其护送下回到东都,藏身宣王府邸,只待今日迎回礼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李庭垂眸,嗤笑一声,原来那份革职圣旨,竟然是立储之意!
宋世群,谢字卿,朝中的一众贤臣都是李岳川留给李朔的刀,李朔轻轻松松便坐拥太子之位,忠臣良将,而他呢?机关算尽,不过还是一场空罢了。
有大臣道:“既然这才是真正的陛下遗诏,那还请礼王殿下即日登基,主持大局!”
“还请礼王殿下登基!”
李庭心中一寒,剧烈的失望让他心中更加狂躁不堪,他面目克制到扭曲,看着李朔道:“你也配承继大统?自始至终,你缩在暗处,收买人心,看本王与李恒斗得两败俱伤,如今尘埃落定,妄想来坐享其成,懦弱鼠辈,你凭什么与本王相较!”
看着他的癫狂,李朔心底一紧,蹙眉道:“你待怎样?”
李庭的眼中闪过阴鸷寒光,伸手指着被钳制住的大臣们,语气森冷:“这些人的命都捏在本王手中,你若敢跨上一步,本王便让他们血溅当场!”
说罢,大手一挥,一个禁军首领随即将宋既安提了起来,喝道:“若是不想他死,就快些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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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谢字卿怒目而视,鲲鹏军立即向前一步。
刀锋已划破宋既安脖颈上的皮肉,谢字卿急道:“我来换他!”
他边说着边缓步往宋既安那边靠去。
李朔猛然抬手止住鲲鹏军前进的动作,进退维谷之际,却听宋既安看着李庭沉着道:“贤王殿下,你逆天背道,必败无疑,此时不过困兽之斗,末路张狂,我虽死,气节不折,死又何憾?”
说罢,竟要挺直上身,向刀口撞去,可不等他用劲,就听身后挟持他的那人骤然一声惨叫,与此同时,禅音阁屋顶上埋伏着的鲲鹏军已将瓦片掀开,嗖嗖嗖,数支弩箭齐发,将挟持着大臣的禁军射翻在地。
宋既安倒在人群中,被谢字卿一把捞起来,挥刀斩断他腕间的铁链。
殿内顿然乱了,鲲鹏军如黑潮般蜂拥而上,瞬间与李庭手下的禁军厮杀在一处。
“护驾!护驾!”两方人都在大喊。
谢平立即带人护住李朔李婉,又将宋世群和王珩拉出殿外,张怀远则带着一路人马去救殿内七零八落的朝臣。
谢字卿提刀劈砍,势不可挡,斩断汹涌而来的人潮,脚下生风,飞到宋疏遥身旁将她拽到怀里,问道:“不是说好了你在宣王府等着,怎的私自跑到这来?”
兵刃刺破皮肉的刺啦声同殿内飞舞的风一同钻进宋疏遥的耳朵,她被甩来甩去的,眼中都是血色,强忍着呕吐之意断断续续道:“父亲年迈,我不放心他自己进宫,况我兄长也在宫中,我不来如何安心。”
揽着她肩膀的手劲明显大了些,好像再不触摸,这点温度从此就会在他手中流失,谢字卿顿了顿,说道:“你谁都担心,就是不担心我。”
他的呼吸声很沉重,一下一下,自宋疏遥的耳朵传遍全身,灼热的气息,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翻滚,也烧得她眼眶一热。
“不是的,”宋疏遥的喉咙动了一下,咽下一口暗河般涌动的眼泪,“我是来跟你同生共死的。”
谢字卿的眸光一滞,手下的动作却是更加狠厉,刀刃向外,又将右侧袭来的兵士掀倒,鲜血肆意喷洒,不挑地方,溅湿了谢字卿的半边脸。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波涛汹涌的情义在他眸中跳跃,宋疏遥被这目光烫了一下,哽咽问道:“我们会死吗?”
“你不会死。”
“那你呢?”
谢字卿想哄哄她,可接踵而至的刀锋不给他这种闲情逸致。
他忽然有点后悔,上一次分别的时候,没和她好好说话。
什么让她去潭州找苏忱,什么你的事跟我没干系,都是假话。
那些假意大度让他肝肠寸断,他从来都是个很小气的人。
谢字卿暗暗叹息,不愿骗她,不轻不重说了句:“不好说啊。”
无暇同她细谈,手起刀落,便是数条亡魂,鲜血染红他的甲胄,直杀到门口,抹了把脸上的血,将宋疏遥推给谢平,急匆匆道一声:“护好她,若是伤了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宋疏遥没有说话,任谢平拉着往后退,目光却一直看着谢字卿的背影。
他自始至终都没敢回头,一路砍杀,再次往人潮深处去了。
宋疏遥想,他们之间,似乎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的场面,她似乎一直都在失去他。
真是奇怪,她明明从来没有拥有过谢字卿,可此时此刻,那种痛失所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在她心中激荡着。
按着胸口,忽然疼到无以复加,比用刑那日还要疼,还要心死。
汗珠自苍白的面颊滚落,她剧烈干呕,鼻息里已经被血腥味填满了。
她好像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是心痹之症,发作时心下鼓动,犹如锥刺,心如刀割。
他心痛的时候也一定是很痛的,她以后再也不想让他心痛。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