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妻女

    家书是虞秉中亲手递给虞恩怀的,墨迹未干的宣纸,早已印作一团,虞恩怀身为翰林院编修,本就极擅书法,因此对子女书写要求亦是极为严苛,看到虞归晚这封狂草乱舞,难以入目的家书,气不打一处来。


    而上面寥寥几字“文章惊海内,纸上谈苍生,春水东逝——”更是气的他直发颤!


    他嘴唇哆嗦着怒斥道:“妖女!妖女!”


    虞秉中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向来清高的父亲被气成如是模样,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夫要亲自上书陛下废了这妖女!陛下要是不废她,我就一头撞死在金殿上!”虞恩怀说着一把推开虞秉中就要往外走。


    虞秉中好不容易领了实缺,终于有了济世为民的机会,实在怕自己这个父亲再牵连自己,他受够了一腔报国之心无人问津的苦楚,他再也不想回到户部观政了!


    都是十年寒窗,凭什么他要因为父亲的清名割舍自己的理想,凭什么他只动动嘴,就想换来身后名,忠君报国,为民请命,同样也是他的理想!


    而且他远比父亲更懂得什么叫为民请命!


    思及此,他上前一步拦下父亲道:“老爷饱读圣贤书,也该知道,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1的道理,贵妃到底能不能祸国老爷心中清楚。”


    “而且,娘娘身在后宫,还想着节用贡具节省宫中用度,倒是老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何脸面指责娘娘祸国?”


    “你你—”虞恩怀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虞秉中却再也忍不住,继续质问道:“你满腹经纶可曾为苍生做过一件实事!”


    “孩儿斗胆请问老爷究竟为何如此憎恶贵妃娘娘!”


    虞恩怀闻言勃然大怒,一把推翻了面前的书案,笔墨纸砚散落一地,他指着虞秉中怒骂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你勾结妖女,毁我虞家满门清名,简直是不忠不孝之徒!罔我虞问政一时清名,就要毁在你这逆子手中了!滚开,老夫要上书,老夫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滚!”


    “老爷,贵妃不是您的女儿,您就真的没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吗!”


    虞秉中的话如一道闷雷,将虞恩怀打的措手不及,他愣在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儿子,手指颤抖着指着他,哆哆嗦嗦怒骂道:“逆子!逆子!”


    “孩儿虽不顺,却也不敢不孝,倒是父亲,沽名钓誉这么多年,不会真信了自己是什么忠孝节义之徒吧?”


    “父亲为了攀附高门抛妻弃子之时儿不过五岁。”


    “只可惜你那高门贵女的妻子终其一生也没能给你生下个儿子,否则儿哪有今日?”


    “父亲,你老了!”


    翌日,一位自称虞氏兄妹乳母的女人出现在了京兆府,据她所说,虞恩怀当年未中举时与先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后来,虞恩怀进士及第,为攀附高门,他隐瞒发妻,停妻再娶,谁知郭家小姐子嗣缘薄,只诞育一女,便再无生育,虞恩怀眼见家中后继无人,便派人去接先夫人之子。


    “但先夫人父母已逝,又无兄弟,她一女子,求生尚且艰难,更何况还带着一双儿女,后来她变卖了家产仆役,锦衣首饰,苦苦支撑近十年,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兴二十一年,中原旱灾,千里无数皮,眼见一双儿女几近饿死,她走投无路,不得已卖了小姐……”


    “自此,小姐也成了夫人的心病,等到了虞老爷派人去接他们母子时,夫人已然病入膏肓,弥留之际,他求老爷无论如何要找回女儿,谁知......"


    妇人泣不成声,“谁知将近二十年了,小姐流落民间二十年,竟是被陛下所救,老爷却三番四次上疏诋毁,他这是觉得小姐辱没了他的门楣,想要置之小姐于死地呀。”


    "可是若不是他抛妻弃子,小姐又怎会流落民间。"


    妇人的话如石破天惊,彻底撕开了虞恩怀仁义外表下的虚伪的面容,不忠不孝、背信弃义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靥。


    虞秉中上疏,自陈以庶充嫡,愧对亡母,也愧对嫡母,请求朝廷对自己撤职查办。


    大辰以孝治天下,齐策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下旨彻查。


    虞秉中终于将母亲的牌位放进了虞家的祠堂。


    夏日的天炎热异常,蝉儿在树叶里叫的声嘶力竭。


    虞归晚这才感受到夏日的来临,她躺在贵妃榻上,听着安淑君的讲述,笑意越来越深。


    这乳母出现的真是恰到好处,我的家书前脚刚到,乳母后脚就去京兆府状告虞恩怀抛妻弃子,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虞归晚不信,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想明白,京中官宦众多,自己为何偏偏成了虞家女,成了虞秉中的妹妹,虞秉忠真是好手段。


    突然一双温热的手敷上了虞归晚麻木的右手,她睁开眼睛,只见安淑君红着眼,小声嗫嚅道:“妹妹,对不起,这许多年,让你受苦了,我若早点知道,我要是早点知道......”


    安淑君低着头,眼泪落在虞归晚的手背上,有些发烫。


    虞归晚喉中猛地一梗,意识到安淑君可能会错了意,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当年与父母重聚的景象在眼前反复上演,母亲泪流满面的景象与安淑君一般无二,可是后来呢,她勉强牵了牵嘴角,朝安淑君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安淑君见状,心里却愈发的难受,她低着头,泪如雨下。


    没有人生来便是孤身一人,可就是有人六亲缘浅,被反复买卖的经历烙印般深深刻在虞归晚的心中,所以她从不敢交付真心,直到先帝找到了她的父母,她本以为至少自己能得到一句道歉,他们却质问她:“就为了这,你就要把我们记住了。”


    不然呢,虞归晚扪心自问,不该吗?我生来就该被当做牲口一样任人凌辱吗?


    齐策来到千秋殿时,虞归晚正在替安淑君描眉,二人显然都哭过,眼睛有些发肿,眉眼间却笑盈盈的,格外亲热,他嘴角不觉抽动,暗自思忖道:还真成姑嫂了?


    虞恩怀抛妻弃子,为遮掩忘恩负义罪行,几次三番公器私用,想要置亲女于死地的嘴脸彻底暴露,一直处在风口浪尖,被生父反复弹劾的虞贵妃,终于悄无声息的洗清了冤屈。


    世人赞她忍辱负重,侍母至孝,忠义无双,应为天下女子表率,虞归晚只是漠然的听着这些溢美之词道:“世人终是偏爱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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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女子无私欲利他人”。


    虞恩怀已被撤职罢官,虞秉中虽实心用事,却也因虞恩怀一事革职在家,自从虞归晚入宫后,他好容易得了差事,却又怕世人误以为他是受了虞归晚荫蔽,因此行事格外尽责,陡然停职查办,他一时反而有些不适,心中惴惴不安,只恐再此赋闲半生,报国无门。


    而且京中已有传言,虞秉中本就因多年以来受虞恩怀牵连,致使官途不畅,心中愤愤,好容易熬到现在,贵妃盛宠,他眼见就要借着东风平步青云,却不曾想虞恩怀又屡次三番上疏弹劾贵妃祸国、儿子误国,堵了他的青云路。


    他垂涎户部尚书之职已久,眼见户部侍郎因牵涉行刺陛下贵妃一案下狱,时不我待,他便想借家事,堵住父亲嘴,静待时机连升几级出任户部尚书,继而入阁。


    这些市井传言自然入不了虞归晚的耳,但却无一例外的尽数落入了虞秉中耳中,前途未卜之感格外浓烈。


    安淑君却甚是从容,她出身将门,虽嫁为人妇多年,却十分欣赏有决断之人,虞秉中被生父所累,仕途艰难,她看在眼里,虽有心相助,却迫于孝道无能为力,本以为夫妇二人会就此碌碌无为半生,却不曾想,即使面对生父,虞归晚也毫不心慈手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如此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令她深感敬佩。


    “以退为进吗?”虞秉中重复着安淑君的话,自嘲般笑道:“我还能怎么退呀。”


    安淑君道:“且等着吧,娘娘说,这事还没完。”


    齐策没想到虞归晚会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计,不解道:“如今朕的困局已解,你呢?虽然大义灭亲乃是义举,但抛妻弃子,说到底也是私德有亏,你们兄妹二人突然抖落出生父罪行,难免为守旧派不齿。”


    虞归晚却含混道:“陛下总不能真让虞行则连升几级入阁吧。”


    齐策睇了她一眼道:“朕本来想的,被你这自损八百之计一闹,怕是不行了。”


    “陛下就哄臣妾吧。”虞归晚笑着并未接话,有道是德不配位,必遭灾殃,虞秉中还远没到出任六部堂官的位置。


    不过这户部尚书一职,也不能一直空着,况且如今连户部侍郎也空了出来。


    四月底,虞恩怀因抛妻弃子,停妻再娶,被革了功名,发还原籍,而虞秉中虽因大义灭亲一事,很受年轻士人的追捧,但到底也是子告父,对于他的处置,内阁还在斟酌。


    孝悌忠义,虞恩怀一生所推崇的立身之本被夫妻、父子间一桩家事漏了个底掉,昔日里,那个直言敢谏的孤直之臣变成了沽名钓誉,为博直名的伪君子,直到虞恩怀离京,交好者竟无一人相送,这何尝不是一种有始有终的孤直呢?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虞老夫人婉拒了郭家和离的提议,毅然舍了女儿,追随虞恩怀而去。


    及至安淑君出宫,得知此事,与虞秉中匆匆赶过去时,虞盈止已经上了外祖郭家的马车,她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道:“我娘是个糊涂的,可是也不曾苛待过兄嫂吧,兄长如此咄咄相逼,可还有丁点人子之德?”


    “父慈子孝,家之福也,我虞行则无福,妹妹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