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温 作品

41. 第41章 温泉

    深渊中的枝叶纵横交错,从嶙峋怪石罅隙中横生的树木上下重叠,一层层将天光阻拦。直至深邃的崖底,再无光亮,甚至正午垂直的日光都照不进来分毫,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姜摹雪感觉浑身都被拆掉重组,浑身包裹的法器被硬石枝杈的冲击震碎,她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崖壁上,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开,骨头仿若被敲碎,整个人撕裂般的疼。


    太疼了。


    痛楚让她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整个人的意识陷入混沌,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口鼻涌上腥甜,眼前一片漆黑。


    只有缝隙里透出亮光,夹着骇人的血色。


    蒙面人拿着双刀,使着诡谲奇特的刀法,霎时地上聚成了一滩血泊,四面八方来的血汇聚成河,地板上尽是刺目的红。


    母亲在她面前倒下,温婉的眼里此刻露出哀戚的神色,她的衣服被血色染得暗红,鬓发散乱,全身都是血。


    她倒在地上,目光移转,看向木板后面藏着的人,但又怕此举被人发现位置,只能颤抖着合上眼睛。


    她张了张嘴,气息微弱,只发得出破碎的气音。


    姜摹雪眼睫微颤,想要开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渐没了气息。


    碧绿色的玉石耳铛融入了血泊中,染上了点点血斑,它顺着血流往下游荡,每动一寸,黏腻血液就将它吞没一寸,一直到整个没入血流中。


    太多血,太多尸体了,只剩下无尽的杀戮。


    姜摹雪浑身都在小幅度地抖,她想呕吐,却连动一下都觉得艰难,整个人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僵硬地贴在背后的墙。


    后来的半个月,她一直躲在这个狭小逼仄的木板背后,她不敢哭,怕哽咽的声音被人听见,怕那些人折返,将她杀害。


    直到来此查探的护卫撞开木板,她抬起迟钝得几如生锈的手抹去眼泪时,却发现眼睛干涩,已流不出一滴泪水。


    原本蒸蒸日上的家族此刻成了一片乱葬岗,干涸的血迹和发臭的尸体横亘其间,只余一片死寂。


    她是害怕的,害怕悲剧重现,所以她逃命后会没日没夜的修炼,除了报仇,其实也是为了遮掩住内心深渊般的恐惧。


    她练得最好的术法,就是隐匿气息。


    她求了许多人,求了扬州望族云家,求了皇都的天子,可没有一人能帮她,她只能一个人孤身寻找真相。


    后来,她练功的时候,心境不稳走火入魔,邪念与恶念几乎将她的理智淹没,原本亲近的灵力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的神魂撕碎。


    本命剑震颤着挣扎,那把霜华长剑被恶念包围,染上浊气,长剑将她护住,被恶念一寸寸销毁,最后成为一把黯淡无光的废铁。


    那是父亲送给她的筑基礼物,是从梁州剑林费尽千辛万苦取来的珍宝。


    “萦霜……”


    她强行压住自己身上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强迫自己默念无数遍静心诀,在绝望中觅得一丝几不可能的活下去的希望。


    丹田被撕裂又重组,灵气如水汽蒸腾,一夕之间她成了垂垂将死的凡人,几乎要魂灭身死的时候,她发现丹田中有引来的魔气。


    罡风刮着姜摹雪的脸,刀子般的风刮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无尽的黑暗似巨兽的腹腔,将她吞灭。


    整个人如同身处地狱,头脑炸开,失重感让姜摹雪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隐约感觉到一阵柔和的风将她卷住,稳稳地托住了她。


    -


    氤氲的雾气飘在温热的泉水上方,四面岩壁上生长着荧光草,一簇一簇挨着发着微弱的光,晦暗昏沉的深渊深处,隐约可见池中有两人亲密地相拥。


    深渊的罡风在姜摹雪的衣裙上划过一道道口子,她看上去很痛苦,泪珠划过眼尾,没入半湿的鬓发,她嘴里呢喃着破碎的呓语。


    “阿娘,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什么也没做错,我们什么也没做错。”


    “好疼啊……”


    声线哽咽,一字一句都让人心颤。


    殷绍垂目,将姜摹雪身上已经破得不成样的衣物褪去,露出了其下的肌肤,曾经时时如阳光温暖的体温如今已经变得冰凉。


    肌肤细腻如凝脂,比手腕上的白玉手镯还要晃眼,可惜上面的一道道伤疤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这具身体上有许多疤,手心上因为躲避狐妖磨蹭在地上的细疤,手臂上为了保持清醒用刀划破的疤,手心里已经发白的因为那场围剿留下的疤,还有身上一道道坠崖时被岩壁磕碰到的疤,被罡风刮伤的疤,被树枝划破的疤。


    当然,最大最长的那道伤口,当属横亘在胸口的那一道,长剑贯穿心脏,留下五寸长的伤口,伤疤早已脱落,新长出的细嫩皮肤与周围格格不入。


    殷绍指尖细细抚过这一道伤口,眸光越来越深,他从后背将姜摹雪环住,描摹着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疤。


    池水很热,怀中昏迷的少女的脸上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的体温也开始随着他的手指挪动而逐渐升高。


    她的嘴里胡乱地说着话,一会儿是灭门时的场景,一会儿是入魔时的场景,一会儿是三百年前死掉的场景。


    刚刚还冰凉的身体此刻烫得吓人,殷绍微凉的指尖摸过她身上的疤痕时,激起一阵战栗。


    阴冷的魔气游荡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将缝补的丹田修复得没有一个缺口,将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抚平。


    殷绍手掌下移,隔着早已被池水浸湿的白衣,将她整个人紧紧拥抱在怀里,几欲揉进骨血,骨头都要一寸寸嵌入,冰冷与滚烫两个极端相拥。


    他回想起在平虞山时,姜摹雪在他面前挡下的一击,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满口谎言,为了哄骗她装成重伤的模样,明明知晓阴无咎的真实身份,偏偏不告诉她,他淡漠地围观着,像看好戏一样期待着她的反应。


    看见她为自己心疼,为他流泪,他只会觉得有趣,并想着要是她要是能一直为他流泪就好了。


    最好,能一直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姜摹雪因为高热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红,贴在肌肤上的水珠很快被这股蒸发,隔着冰凉湿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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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依旧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滚烫。


    他根本没有想过姜摹雪会冲过来为他挡下那一击。


    殷绍松开了怀中的人,将她转了过来,俯首抵住了她的额头,浓黑的魔气传入,姜摹雪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下了些,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昏暗的崖底,骤然闪过一道金光,一只浑圆的金色铃铛熠熠地散出光芒,出现在男人修长清瘦的指节中。


    铃铛本应该是纯粹的金黄,却不知为何,上面掺了一丝血迹,刺目的血丝爬上纯粹的金色中,有种诡异的美感。


    殷绍五指合拢,将金铃攥紧于手心中,低头在她的脖颈处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为他这样一个卑劣的人值得吗?


    直至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眼前人于他,究竟是怎样的分量。


    她是不同的,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会拼命护着他,会对他笑,会心疼他,会义无反顾为他挡去危险。


    掉入深渊的前一刻,她甚至还在想着带着他一起跑,为了不让他担心,强装镇定对他笑着说没事。


    殷绍俯身,握住姜摹雪的膝窝,将她拦腰抱起,向池岸边走去,激起水声哗啦啦响,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崖底中。


    他坐在岸上,将姜摹雪小心地侧放在膝上,脱离了温热的池水,她的身体小幅度颤抖着,浑身寒毛直竖。


    殷绍手指一伸,将挂在一旁的衣裳拉下,胡乱裹在姜摹雪的身上,将她抱紧。


    他从长袍底下,牵出姜摹雪的纤直匀称的腿,手掌舒展,露出了手心里的那只铃铛。


    冷硬的铃铛贴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立刻幻化出一条金链串起那只金色铃铛,绕在姜摹雪的脚踝上。


    她尚还在梦境中,轻哼一声,扑腾了一下,脚踝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殷绍抬起手,捉住不安分的腿,他眼中晦暗不明,魔气绕着那只铃铛转了一圈,最后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


    铃铛连同金链隐于骨血中,叮当一声,没了声响。


    怀中人似乎有些嫌弃殷绍身上又冷又湿的衣裳,身体一偏,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殷绍见状,将她拉了过来,手掌稳稳地扶住姜摹雪的腰身,不悦地将她按进了怀中,身周魔气一动,原本湿透的衣服又变得干爽。


    他低下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附在姜摹雪的耳边说:“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话落,湿热的舌舔上了耳垂,咬弄着将它濡湿。


    然而怀里的少女不会回答也没有任何回应,她皱着眉,浑身又开始发烫,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她身上渗出,她正被魇住,困于梦境之中,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知道她听不见,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暴露本性。


    她救的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殷绍,不是他这个杀念缠身、恶贯满盈的魔界之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会缠着她,死都不放手。


    唇舌含住莹白的耳垂,将它碾磨得通红,等到心满意足了,殷绍才终于移开,落在了苍白无色的嘴唇上,堵住了她满口的呓语。


    唇舌游动,细细舔舐吮吸,被压着的苍白嘴唇重新恢复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