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枝眼泪大颗大颗的划过她沧桑早衰的脸，一滴一滴的砸在病床的白床单上。
六七岁的时候，她妈就没了。
家里只有她爹和哥哥。
从小，她就担着担子，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杂事。
她没有童年，不会玩乐。
只会在灶台边和水井旁打转。
后来她爹也没了。
哥哥娶了媳妇，就急着把她推出去，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
她清楚，婆家娶她就是看中她能干活，不娇气。
她也愿意用一身体力，换一个容身的家。
这些年，她虽然也累。
但心里也安稳。
照顾起婆婆，她更是毫无怨言。
她没有妈妈，婆婆就像她的妈妈。
她比谁都在意婆婆的身体。
她也愿意伺候婆婆终老。
但这一刻，她还是拒绝了。
“妈，我愿意伺候你，可我不是你们钱家的媳妇了。”
以前她就想守在家里，无比的珍惜这个家的存在。
可当胖五往外撵她的时候，她心里的家就碎了。
从女儿要跪下求胖五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她要走出去。
她不要再围着家转。
她也不要女儿和她一样，一辈子被动的卑微乞求。
她要走，要有自己和女儿的家。
谁也不能撵走她们的家。
老太太眼睛还没睁全，眼泪已经先顺着褶皱流下。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意识更清醒了些，她让刘翠枝把她扶起来，一遍一遍的摩挲着她的手。
“是妈对不起你，是我们老钱家对不起你。”
“走了好，走了好。”
“怪我养出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老太太说着，摸向自己的棉袄的里怀兜。
那里用线缝着，扯开后，老太太掏出了个布包。
解开又解开。
里面是一个存折。
“钱、这是妈这几年攒的钱，本来打算给小娟上学用的，你拿走，别让那个畜生看见。”
刘翠枝没想到，她一向守财的婆婆，居然能在即将离婚的时候，把钱都给她。
“妈，你这……”
她吃惊，宋蕊更吃惊。
说实在的，她对着这老太太的印象不咋好。
从她做主让胖五娶了刘翠枝，就是奔着让人伺候来的。
家里那俩犊子对刘翠枝又不好。
她守着钱不撒，让刘翠枝过的艰难，大冬天都得手洗全家的衣服。
但凡添个洗衣机，也能让刘翠枝轻松不少。
可她守着钱，不让任何人动。
刚刚她说舍不得。
宋蕊还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这好保姆。
但此刻看着，老太太对刘翠枝倒是真有几分真心。
钱在哪爱在哪，任何关系都适用。
老太太看出她们惊讶，苦涩的叹了气。
“翠枝，妈知道你在我们家受苦了，妈都知道，可妈想着，人都是先苦后甜的，等以后，你肯定会有好日子过，可妈没想到，光让你受了苦，甜果子却让外人摘了。”
“如果不补上你的甜，妈这辈子死了也心不安。”
“收下、收下钱。”
“你们吵架，妈都听见了，那个畜生的心已经飞远了，他不会给你钱的，你带着孩子，不能冷着饿着，他不给妈给，妈以后也就认小娟这一个孙女。”
“妈……”
刘翠枝接过存折，伏在老太太身上嚎啕大哭。
像小时候摔了跟头，又被妈妈轻轻抱起的孩子。
宋蕊眼眶也有点酸。
也算是知道了老太太的为人。
她不是坏，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好。
她是苦日子熬过来的，不知道现在的日子，其实是不用苦的。
她把自己过时的价值观，放在了刘翠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