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野没吭声,在屋里来来回回的找活干。
宋蕊看出他心里想着事呢,也不说话。
过了半晌,就听他背着身问道:“你说,我去学学俄语怎么样?”
宋蕊有些惊讶,他居然会主动提出学俄语?
“你们没人会俄语,去那边是怎么交易的?”
“靠比划啊。”
凌野撸起袖子,一边收拾工人们留下的杂物一边道:“大家都不会,谁也不笑话谁,一起比划,一边人想挣钱,一边人想买物资,比划比划也就明白了。”
“你都不知道,火车每到一站,站台上就跟跳霹雳舞似的,全是乱甩的胳膊。”
宋蕊一想到凌野也在其中跳霹雳舞,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凌野回头斜了她一眼,“我不比划,我就负责收钱递货。”
“我就是想,如果厂子办起来,出货量大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找本地的大买家,大批量卖货,到时候还能挣得更多一些。”
宋蕊觉得可行。
不管能不能谈到大买家,也是技多不压身。
万一什么时候有用呢。
“这个主意好,不愧是一家之主,不愧是楠楠爸爸。”
宋蕊笑着开启夸夸模式,语气像夸楠楠似的,带着哄小孩的腔调。
凌野不乐意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了。
其实他还有个原因没说。
看着宋蕊进步,他总有一种迫切感。
好像不抓紧再努力一点,就要被甩下了似的。
他可不乐意做落后的那个。
他必须得是家里最粗壮的那根顶梁柱。
老爷们挣得没有家里女人多,那还算啥老爷们。
收拾好杂物,一家三口打车回了家。
难得清闲,三口人凑在一起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转眼天就黑了。
一夜无话,再睁眼,天已大亮。
正月初二,正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宋蕊压根没打算回去,依旧赖在被窝里。
东北的冬日里,平房的早晨总是冷的冰人。
炕里的热乎气散了,被窝里也就仅存那一点。
宋蕊把边边角角压紧,搂着那点热乎气不愿意起身。
凌野火气旺,没觉得有多冷。
但看宋蕊把自己裹得像个鹌鹑,还是爬起身,主动烧炕去了。
等天暖和,也就能搬家了。
这种睡醒先烧炕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
早饭吃完,凌秀带着崔念念拎着点水果回来了。
崔明知和往年一样,依旧没有露面。
分了家,何金燕也改了心思,无所谓她回不回来。
反正要搭钱也好,要拿东西也罢,都是老两口的事。
以老两口现在兜里的情形,不跟凌秀要点就不错了,不可能再搭她。
何金燕这么想着,在东屋里坐的稳稳当当。
但没一会,就看见凌建国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只杀好的小母鸡。
何金燕扑棱一下就站了起来,气的直磨牙。
凌秀听许春英说分了家了,惊讶之余,也有些失落。
以前她回来打秋风,是知道两个兄弟挣的都挺多,家里有这样的条件。
不至于是扒着老父亲老母亲喝血。
可这突然分家了……
凌秀想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次没让崔念念喊人,自己去了西屋找宋蕊。
凌野看她和宋蕊有话要说,抱着楠楠出去玩,把屋子让给了她们。
凌秀当着凌野的面,确实不敢多说什么,她也有些怕自己这个弟弟。
他抱着孩子一走,凌秀拉住了宋蕊的胳膊,“怎么就突然分家了呢?弟妹,你没劝劝?”
宋蕊莫名其妙:“劝什么?我觉得分家挺好的。”
“可是父母在,不分家,这是传下来的祖训,咱们当儿女的……”
宋蕊打断她,“行了大姐,再过几年就是新世纪了,祖训什么的你还是放一放吧,二姐倒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难道日子就好过了?”
凌秀被她说的一愣,想起自己的日子,苦涩爬上了眼角眉梢。
“这就是我的命,我只管做我的,命是什么样,我说了不算。”
什么是命?
她一辈子任劳任怨,却被人欺骗被人压榨吸血就是她的命?
没人比她清楚,她的命是什么。
但如果这是命,她凭什么要认?
宋蕊只觉得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就希望等二姐老了那天,回看自己一生的委屈,能够不怨恨不后悔,平静的说一声,这都是你的命。”
凌秀表情怔愣,没再吭声。
凌秀和许春英、何金燕最大的区别,就是她脾气够好。
宋蕊说话不算好听,她听了也没什么脾气。
像个面团似的,全部包进去自我消化。
宋蕊仿佛都能看见她在家的模样。
任那个崔明知随便说着什么,她就是这么低着头,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碰见那种乐意欺负人的,只会变本加厉的贬损她,责骂她。
宋蕊不爱和她费口舌。
看凌秀不再劝她,她也转头话头,和她聊些别的。
忽然,宋蕊想起了凌野身上的那道疤。
“姐,你知道凌野肋骨上的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凌秀点头,“知道,就是……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那毕竟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凌秀掰着指头算了算,“应该有七年了吧,七年前他和人打架,被人一刀砍在肋骨上,那血流的,差点丢了命,那头跟他打架的我不记得叫什么了,就知道也挺惨,连夜去了外地看伤,好多年都没敢回来,打架的原因……好像是为了一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