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宽油,两面一烙。
一张金黄酥脆的大饼出锅了。
凌野把那些碎了的钱塞进衣服兜里,起身放了地桌,拿了碗筷。
楠楠也饿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油饼,嘴边还有些可疑的水渍。
宋蕊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小脸蛋。
几张油饼,一碗瓜片蛋黄汤,还有剩下的卤牛肉。
再是简单的一顿饭,也能暖了人的胃肠。
他们没放大桌子,只是围着小小的地桌,一人坐着个小板凳,坐成了一圈。
厨房光线不好,有些昏暗。
宋蕊开了灯,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一家三口的头顶。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
只有喝汤的声音和酥脆的油饼在口中崩碎得脆响。
吃了饭,凌野自己翻出透明胶带,自己找了个角落粘钱去了。
平时他不是有耐心的人。
但今天,他自己也想安静待会。
宋蕊看出他心情不怎么好,没让楠楠去吵她,带着她和小娟一起玩。
明早他们三个就又要出车了。
瘦彪提议,晚上他做东,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饭店吃饭去。
被角落里的凌野一句话就打回来了。
他抬头指了指院里的货车,“行,但你记得把车也拴裤腰上带去,不然丢了货你就自掏腰包补了吧。”
瘦彪一缩脖,不吭声了。
最后决定,大家伙一起在家涮火锅。
寒冬腊月最适合吃一口热乎的。
宋蕊把孩子交给胖五媳妇看着,自己和宋花小茹出发去了菜市场。
牛肉卷羊肉卷,麻酱腐乳韭菜花,还有各种零碎的小菜。
宋蕊感谢自己回来的时候,是九零年末。
真回到小时候,还得重新挨几年的饿。
那时候想吃点好东西可太难了。
冬天的菜市场,也没有这么多新鲜的菜可以买。
前几年的菜篮子工程,很大程度的解决了冬天买菜的烦恼。
虽然种类还没有后世那么全,但一般的已经都有了。
宋蕊知道后世是什么样子,越是知道,她越觉得生活有劲头。
国家都在向上走,他们老百姓的日子还会差吗?
三人拎着一大堆东西,走出市场,就看见瘦彪等在了门口。
“你怎么来了?”
瘦彪笑着迎过来,接过了小茹手里的东西,“还不是来当搬运工的,我野哥和胖五看家就行,我来帮你们拿拿东西。”
宋蕊不由得冲他伸出了大拇指。
瘦彪虽然总油嘴滑舌,但该说不说,是个心细体贴的。
凌野朋友虽多,但宋蕊见过的,就他、胖五和东子。
他上辈子出事,是因为朋友。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从广省回来,帮凌家人开音像店的人。
宋蕊听人说,他亲口说的,凌野出事是因为他。
她想知道这人是谁,回去的路上,装作不经意似的问:“我好像听凌野说过,他有个朋友在广省那边有亲戚……”
瘦彪应的欢快,“那野哥说的应该是我,我在广省也不是有亲戚,是我妈,她是深城人,怎么了嫂子,你有事要办?”
宋蕊脚下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就突然想到了,随便问问。”
“哦。”
瘦彪没当个事,脚步依然轻快。
但宋蕊步伐却渐渐慢了。
她看着瘦彪完好的双腿有些出神。
听人说,那个从广省回来的人,是个拄着拐,右腿空荡荡的瘸子。
瘦彪没了腿,背井离乡投奔生母。
凌野被抓,一辈子没能再回家。
所以,当初凌野把人打成重伤害,是为了瘦彪。
或者是报仇,或者是救命。
但出手这样狠辣的,宋蕊只能想到一个人。
梁老大。
曾经不清楚的真相,渐渐把脉络展现在眼前。
宋蕊心里五味杂陈。
回了小院,热闹的氛围一冲,那种情绪才褪下去。
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又一起干了好几天的活。
火锅支上,一杯啤酒进肚,气氛热的能把房顶掀开。
有时候朋友在一起,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聚在一起时,仿佛所有的烦恼和过去的痛楚,都能一瞬间摁下暂停键,留在热闹的房间外面。
不太爱笑的宋花有了笑模样,有些胆小的小茹也主动倒了杯啤酒,小口小口的抿着。
让人惊奇的是胖五媳妇,她酒量居然出奇的好。
腼腆拘谨的干了一杯又一杯。
凌野三个明天要出车,一人也只喝了两杯。
结果到最后,属刘翠枝喝的最多,还偏偏不见醉。
天黑了后,宋蕊先送小茹回了家。
小姑娘跟着她干活,她不放心让她晚上自己打车。
回来后,已经吃完了的几人,把桌子都收拾干净了。
瘦彪和胖五看得出凌野今天心情一般,主动提出让凌野跟着宋蕊回家,他们两个留下守夜。
凌野没说什么,揣着粘好的钱,跟着宋蕊走了。
而此时,凌家的气压,已经快跌进了谷底。
凌建国和凌峰下了班,没等走到家呢,就被今天的事灌了一耳朵。
凌建国最要面子,躁得老脸通红,回家就发了脾气。
他指着鼻子骂许春英,让她收拾收拾回娘家算了。
没见过这么能搅事的。
什么都想掺和,又什么都掺和不好。
这事办成了也行。
办不成,但外人不知道也可以。
但她呢。
事又没办成,又搞的人尽皆知。
他和大儿子都跟着被戳脊梁骨。
实在是太丢人了。
许春英也是一肚子委屈。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以前凌野给的是多,但是他们花的也多啊。
一个人给钱,一家子花,还有她那个宝贝大孙子,是一点不能委屈的。
几年下来,根本就没攒什么钱。
现在给的少了,可从奢入俭难啊。
凌小军从小吃惯了大鱼大肉和精细米面。
突然粗茶淡饭,他才不干呢。
别说凌小军了,她许春英也过不惯穷日子了。
可好日子哪哪不需要用钱?
钱从哪来?
他们只管回来要好吃好喝,一点不管家里多捉襟见肘。
还不是得她为这个家多做打算?
他们还不领情。
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当着小辈的面指鼻子骂,她图啥啊。
许春英气的把家里仅剩的钱都掏出来,甩在了炕上,这个家她不当了。
谁爱当谁当。
何金燕像捡了便宜似的,接过了管家大权。
收拢起炕上的钱,查了又查,却有些傻了眼了。
“妈,这、这不太对吧,你是不是还有哪放了钱,你自己忘了啊。”
这怎么才一百多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