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个问题,李谨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的脸色更难看:“所以,上次你是故意的。”
那一日,许清棠那样肆意妄为,故意败坏许家的名声,目的突然变得清晰。
许清棠对他笑了:“对啊,我不想让我姐姐嫁给你,你可以选择娶别人做皇后,但不要选择许家人。许家没有好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家人都不好,包括我。你不要跟我们这些人沾边。”
李谨沉默不语。
许清棠也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
被她注视着,李谨对上她的目光:“你往后打算做什么?”
许清棠摇摇头:“不想做什么。你不杀我,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死了,我想死在你的手下,那样对我来说会很幸福。”
李谨不想听她的疯癫言语。
可许清棠没有停下。
“我想,我在这个世界就如同一根羽毛,死了也不会被人记住,但要是能死在你的手下,你应该会记住我一段时间吧。李谨,你杀了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许清棠的表情格外的真诚,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和伪装,她就是希望面前这个人杀了她。
无理取闹。
在这一瞬间,李谨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她。
他脸色铁青:“你娘把你送到许家,不是为了让你找到一个人杀掉你。”
许清棠勾了勾垂落的发丝——她生得极美,眼尾微挑时自带一股说不出的魅力,此刻她的笑却带着一丝苍凉:“我娘活着,她过得好吗?没有。那我呢?你说我能做什么?娘不许我碰江湖事,我也不想再当任人宰割的药人,每日被人抽血解毒;许家?我当然能离开,可离开后呢?天地之大,我娘带我看遍了世间,却没找到一个能真正停留的地方……”
她忽然盯着他,眼神深邃得吓人:“我不想再为任何人试毒了,也不想再活了。李谨,你杀了我吧——我的血有用,你可以用它做任何事。幸好我的血还有用,旁人解不了的毒,我都能解——李谨,你会记住我的,对吧?”
换作旁人被这般疯癫的话缠着,早该惊慌逃开了。
可李谨却直直望着她的眼睛——许清棠的眸中燃着偏执的火。
她一心求死。
她明知他是皇帝,却偏要冒犯天威,把自己的命硬生生塞到他手里。
奇怪的是,他对她竟生不出半分厌恶,反而心口发紧。
他怎么了?
李谨心知肚明,在上一次,其实潜意识里,他早已放过了她——正如许清棠所说,以她的所作所为,他本可轻易处死她。
他是皇帝,皇权之下,律法不过是他的一言之令,只要他想让许清棠死,她一息之内就会毙命。
但他不想罚,那就无人能治她的罪。
他赦免了她。
可她却像附骨之疽,偏要逼他亲手了结她,偏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甚至想以死换他片刻铭记。
她就如同飞蛾扑向火,明知偏执到疯魔,只会惹人厌烦,却偏要撞向李谨——这般不正常的执念,换作常人早该被吓跑了。
可李谨没有被吓到。
他甚至在许清棠黑暗又疯狂的眼神注视下,内心产生了一种因被强烈需要所产生的快意。
李谨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颤栗。
这么多年,极少有人能忽略他的皇帝身份,这样对他。
这个女人总喊他“李谨”,明知他手握皇权,却一次次冒犯他。
她的眼神,抛开了对他帝王外衣的执着,只有对他这个人的执拗。
她在盯着李谨本人,那渴望炽烈得令人退避,却偏偏烧得他心口发烫。
他该杀了她。
他必须杀了她。
许清棠来历不明、言行疯癫,本就是该清除的隐患。
作为皇帝,李谨必须是最正确的决策者。
他继承了江山,就该做千古明君,连娶妻都该选门当户对的贤良女子。
那样的女子,能母仪天下。
他们或许只能相敬如宾,但那就够了。
那样很安全。
李谨的一生,本该永远“正确”——
从小到大,李谨一直很清楚,他必须要正确。
他活在父母的期许里,活在臣子的规训里,活在长子长兄刻板教条的约束下。
他见证过父亲对娘亲的冷待,见证过娘亲对上父亲一次次艰难的“赢”;他经历过战乱,经历过从公子到太子的许多年;他经历父母都要离他而去的恐惧,也曾被父亲托付——要做好儿子,好兄长,好皇帝。
他就该做旁人眼中无懈可击的帝王。
一个英明的帝王,不该有私欲,不该为任何“不正确”的人动摇,比如眼前这个浑身是邪的女人,她该被毁灭。
杀了她,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可是,李谨盯着许清棠,心头发颤。
他握紧了拳,又松开。
李谨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次次来找她。
他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
许清棠望着他,眼里是近乎偏执的纯粹——她在等他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停住呼吸。
她想用死亡换他铭记。
此刻许清棠眼底的欢喜压抑不住,她像在迎接一场宿命的献祭。
仿佛鬼使神差般,李谨慢慢走近她。
他看她眼里的光越燃越烈。
二十多年了,李谨永远在走正确的路,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堵没有缝隙的墙。
他可以为任何人遮风挡雨,他没有软肋。
直到遇见她,她像是一把刀,在李谨心里剜出个口子,灌进的风带着危险——却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作为李谨本人活着。
李谨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那些规矩,那些沉重的责任,那些他对自己的约束,在这一刻,全部碎成齑粉。
就在这一瞬间,李谨猛地低头吻住许清棠,近乎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