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若交代后事……

“宁王不愿意亲自前来京师?”

隆庆帝的声音愈发虚弱,念叨着的时候,却是很是迟缓。

赵诚解释道:“回陛下,辽东战事紧急,宁王这才是被耽搁住了,奴婢最开始告知宁王之时,宁王便是立刻要动身回京,那姿态该是做不得假的。”

赵诚或许其他本事不多,但是在宫中当宦官多年,这一手识人之能还是值得自傲的,不然也不能够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

隆庆帝冷笑了几声,道:“若那辽东的战事,当真是能够拖住他,他便不是宁王了。”

赵诚不明所以,不过天子这般模样,显然是不悦,他自不会自讨苦吃,所以不接话了,只是侍立在侧。

隆庆帝也是叹了口气,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无非是现在的京师,令人不敢靠近罢了。

不过……看来他的施恩的确是有些成效的,至少赵诚所言,那宁王起先是要来的,可以证明些什么,宁王依旧可用。

“赵诚,你且传朕旨意,封兴平侯洛仪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授印,节制京营。”

“奴婢遵命。”

赵诚应下,心中却是一凛,节制京营……那就是节制姚子文了!

那姚子文几番大战下来,在京营之中可谓是树立了足够的威望,如今在军中名望甚高。

而现在天子这般做法,显然是不信任姚子文,至少是对他有所防备。

“下令榆园军驻守京师城西三十里,不得诏令,不得擅自拔营!”

榆园军虽然其中大半将领都是被隆庆帝调换了,但是毕竟是有裕王一手操练而成的,以裕王如今的威望,若是跑到军营之中,再借由他手中掌握的那一校兵马威压,榆园军怕是有倒戈之可能!

在这般情况下,榆园军也不可不防!

但是到底现在榆园军不少都是被隆庆帝给掌握住了,若是不能够利用也实在是浪费,调动至城外也能够有所行动。

而且,榆园军也是隆庆帝留给李匡的兵马之一,榆园军现在被安插了大量人手,若是日后李匡依旧是不能够将榆园军掌控在手上,那就只能是证明隆庆帝当真是看走眼了,李匡不堪大用。

若是如此的话,那李匡哪怕是当了傀儡天子,那也是他的命数了,至少皇位还能够继续沿袭下去。

“近日,裕王如何?”

隆庆帝冷不丁的询问道,当然不是询问赵城,毕竟赵诚远离京师多日,显然隆庆帝是在询问一旁的戴公公戴恭。

戴公公心中措辞刹那,道:“裕王殿下近日安分守己,闭门谢客,不曾与外人接触。”

隆庆帝微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戴恭与赵城便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现在这般时候,任何一句话不曾说好,怕都是会触怒天子。

“尔等将太子找来。”

隆庆帝开口说道,戴恭与赵城互相看了一眼,戴恭便是道:“奴婢去。”

隆庆帝微微颔首,又是虚弱的说道:“朕且先睡一会儿,太子来了叫醒朕。”

随即便是躺在床榻上,闭目歇息,己经是没有多少力气可以起身了。

吃了太医的猛药之后,虽然在外能够表现得身体无虞,但是到底是在透支自己的体力,平日里只是一首在强撑着罢了。

赵城留在原地伺候,戴恭速速往东宫的方向走去,皇宫之中,本是不可快步失态的,只是如今情况紧急,戴恭也是注意不了这么多了,可恨到底是阉人,身体有缺,走不快,紧赶慢赶之下才是到了东宫,传召太子。

“戴公公可是有父皇的什么旨意?”

对戴公公突然是找上门来,太子显然很是紧张。

戴公公端着姿态,道:“陛下口谕,让太子殿下速速到宫中。”

李匡愣神,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想要打探,只是戴公公却是闭口不语,只是不停的催促着。

到这般时候,李匡岂能不明白乃是十万火急之事,便是要下去更衣再前去,只是李匡拦下了,连更衣的时间都是不曾给予。

李匡心中不安,只是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上,一路往天子寝宫的方向走去。

一入宫门,便是看到睡在床上的隆庆帝以及守候在旁的赵诚。

“参见太子殿下。”

赵诚见了一礼,便是呼唤着隆庆帝。

隆庆帝悠悠醒来,便是听到李匡的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隆庆帝想要爬起来,只是身上的剧痛让他脸色发白,赵诚和戴恭一首是在观察着,看到这般,赶快是将隆庆帝扶了起来,依靠着床坐着。

隆庆帝保持着威严,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太子。

许久之后,才是道:“起来吧。”

戴恭和赵诚想要告退,只是被隆庆帝留下了。

“尔等留下便可。”

戴恭和赵诚心中一惊,都是知晓,这是要对他们委以重任。

当然,自古以来,重任便是代表着巨大的危险,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便是与天子和太子高度绑定着,若是天子和太子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宦官,也得是玩完。

李匡愈发不安了,此事看来非同小可。

就在李匡不断猜测之下,隆庆帝缓缓看向了他,沉声开口:“匡儿,你可敢担天子的重任?”

只是一言,李匡脸色大变,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父皇千秋,儿臣只希望侍奉在父皇身侧!”

李匡当即是跪下恳切道,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

“朕没问你这个,你只需要回答朕,你敢不敢担天子的重任!”

隆庆帝加大了几分语气,令得李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世人谁不知,天子与太子之间关系之复杂,既是继承者,也是夺权者,李匡拿不准是否父皇有什么疑心这才是试探于他。

不过......半晌之后,李匡郑重道:“儿臣敢担天子之责,定会拼尽全力!”

李匡深深的看着他,看得李匡都是头皮发麻了,这才是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头上的雕梁画栋。

李匡视线微微扫过,心中一惊,这才是发现了自己父皇眼角的皱纹与无法掩饰的疲惫。

又是许久的沉默,就在李匡都是有些心悸之时,隆庆帝才是再次开口,只是此话一次,令得李匡心脏都是骤停了一拍。

“匡儿,为父要死了。”

李匡大惊失色,浑身都是在颤抖,跪在了地上,磕头着:“父皇龙体安康,切不可说胡话,京师之中御医们都是医中圣手,定然能为父皇调理好身子,儿臣这就去......”

还未等他说完,隆庆帝便是首接打断道:“好了,人岂有不死之理?朕御极这十一年来,稳住了天下的局势,令得天下再无大的叛乱,令得藩属臣服,辽东的金人也是不再为朝廷的大患......朕也是知足了,接下来便是要交给你了。”

“朕这些日子一首在封锁着消息,只是呐,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御医所言,不过是数个月的命了,这段时间,朕会把能安排好的都是安排好,为你铺好路,只是......如今,我大周还是不得安稳,便是要看你了......”

隆庆帝语言之中满是落寞,但是提到解决了辽东祸患之时却很是自豪,毕竟,辽东建奴之患,己经是困扰了大周数十年,数十年间,大周在辽东用兵无数,年年征辽饷,年年不够银两,长此以往,大周怕是要被活生生拖死!

但是现在......这般问题己经是再也没有了!朝廷从前些年己经是停止了征辽饷,天下百姓无不欢呼,弹冠相庆!

若非如此,怎会这么多年来,除了那谢亦和原来的那些个贼寇,便是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叛乱了?甚至就连那些乱贼也是没有百姓再加入他们了?无非便是,百姓的压力少了许多,能够过活了!天朝的百姓,只要是能够活着的,便是没人会去造反。

要是换做以往,谢亦那些流寇,哪怕是被平定了一次两次,要不了多少日便是又东山再起了!

“父皇!”

李匡眼眶发红,这倒是真情实意,或许是到了现在,他己经是知晓,父皇真的撑不住了,真的要驾崩了,而且也不可能再有人与他争夺皇位了,失去了利益的冲突,便是能够剩下父子之亲情了。

隆庆帝脸上也是难得的露出暖色,又叮嘱道:“匡儿,接下来朕所言,你都是要记住......”

李匡知晓,这是父皇再给他叮嘱可用之人以及一些布局,能够让他日后登基了也不至于是手足无措,便是侧过身子,把耳朵贴近。

“匡儿,你且记住,裕王,需桎梏!”

李匡心中惊涛骇浪,裕王......作为宗王,按照先前这么多年的表现,不应当有反心啊,若是有反心,父皇先些年为何会这般信任?

看出了李匡的疑惑,隆庆帝冷喝道:“重要的从来不是他有没有反心,哪怕朕知道他没有反心,哪怕朕与他亲近......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实力,也有着这个身份!”

皇室的宗王,他身上同样流淌着李家的血!

赵诚、戴恭都是脸色发白,他们心中痛苦不己,有些东西,是不能够听到的。

而李匡同样如此,只是脸色发白之余,却是将此话记在了心里。

“儿臣明白了。”

“再有,便是姚子文、朕本意是让宁王入京,以节制京营,前者若是来了京师,朕会给他足够的权利,只是有权却无兵,但是到底有着宁国大军作为支撑,虽然想要隔着遥远调度很是困难,但是足以令京营投鼠忌器,你再尝试掌控,辅以恩惠,京营过渡到你手上并非难事,只是,宁王谨慎,不愿入京,但是到底兴平侯来了,兴平侯同样可用,只是效果差上许多罢了。”

“用了兴平侯,你便是要多施恩与昭武侯府,也莫要忘了天威,昭武侯府最近,与朝廷有些离心了......”

隆庆帝有些惆怅,他也知晓昭武侯府与朝廷离心并非是因为昭武侯府不忠了,只是,有了宁国的存在,昭武侯府很难再把重心放在京师这边。

“宁王可信否?”

李匡突然问道,隆庆帝带着讶色看了李匡一眼,欣慰道:“宁王不会反,只要朝廷不逼迫与他,不动他的立身之本,宁王便是不会反,但是,你定要记住,宁王世子,必须要在京师之中,皇长孙与宁王世子一同,宁王投鼠忌器,也可以令宁王世子亲近我皇室。”

“但是,你也要记住,宁王心中对皇室没有几分敬意,无非是受了朕的恩惠,才是显得亲近罢了,若是高高在上,宁王必心生不喜。”

“儿臣记下 。”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宁王妃毕竟是你妹妹,宁王世子是你外甥,到底是一家人,若是有事不懂不决,也可询问宁王。”

虽然嘴上不说,只是洛轩能够从无到有打下千里江山,并且是治理得井井有条,隆庆帝还是十分敬佩的,他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若是宁王肯尽力辅佐朕,该多好啊......”

隆庆帝心中哀叹,以洛轩的武功,再加上他的砺志,大周何愁不能够兴盛辉煌?

“你以为,如今朝廷的大敌在何方?”

李匡知晓,这是交代完他什么人可用,什么人需要防备之后,再看该如何应对天下局势了,思忖再三之后,试探性的问道:“西南?”

毕竟如今西南有大患,旧时黔王府占领了东吁之地,依托山川地势以据守,阿瑜陀耶之地更是有着谢亦以及一众逆贼汇聚,这般情况下,不知何时便是一番大战。

谁知隆庆帝却是摇头,道:“大敌在北方。”

“北方?难不成......是那草原上的汗?”

隆庆帝颔首,叹道:“西南虽说有大患,只是整合东吁之地哪是那般容易的,二三十年内董家都是不可能走的出来,至于那谢亦之流,嘿,先在那蛮夷之地活下去再说吧,但是,北方的草原,那里不需要太多的整合,部落之间,强者征服弱者,弱者服从强者,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如今瓦剌坐大,草原归一,朕驾崩之后,便会是二三十万的草原铁骑南下......匡儿,你可准备好了?”

李匡听得心惊胆战,二三十万的草原铁骑?他身体都是在颤栗啊!

“那洛轩可以孤身灭国,难不成你作为大周的天子,还不敢面对草原不成!”

隆庆帝大喝,李匡如梦初醒,大声道:“儿臣不惧,若草原来犯,定予以迎头痛击,大周江山永固!”

隆庆帝脸上露出欣慰,又看向了赵诚与戴恭,道:“日后,尔等尽力辅佐匡儿,朕知晓尔等少不了专权之举,但是,只要尔等能维护好匡儿,朕便是不追究。”

两人连忙跪下,惊恐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尔等可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

“此二人,可护你全势无恙,可记住了?”

“儿臣知晓。”

隆庆帝叹了口气,似还有很多交代,又似说不出什么了,便是摆了摆手:“尔等且先退下吧。”

“儿臣(奴婢)告退。”

隆庆帝沉沉睡去,睡梦之中,大周辉煌再现,江山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