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f
u0012用早膳时,栖月有些沉默,连陆恂看她好几眼都没有察觉。
不过她倒没忘了给陆恂殷勤盛粥。
讨好,是她生存的本能。
本朝尚红,陆恂用罢早膳,换过一身猩红朝服,九章纹饰衬得他轩昂英气,俊朗拔擢。
比起夜间帐里如猛兽般满是侵略性的气场,此时的陆恂,冷峻锐利,更像是传闻中清冷显荣的陆大人。
他并不用旁人伺候,站在全身大镜前系蹀躞。调整过位置,目光扫向候在一旁的栖月,“看明白了吗?”
语气和神情都很随意,像是随口的一句话,不具有其余更深层的含义,却叫栖月心口一惊。
看明白什么?系蹀躞吗?
那她从前会不会?
突然问这个,难不成她露马脚了?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对自己流氓属性的怀疑,只顾琢磨陆恂最后一句话去了。
陆恂又从镜中看了她一眼,沉静的黑眸中隐约露出点笑意。
辰时二刻,栖月到嘉乐堂请安。
嘉乐堂位于显国公府的中轴线上,正中是五间配有鹿顶耳房的正房,两旁有三重厢房,三重耳房,前后三叠抱厦,气派宏大,装饰广丽,其间仆从如云,行止有序。
栖月到时,厅里已坐了不少人。显国公陆成有四房妾室,膝下三子五女,最小的八郎才五岁,由李姨娘领着,坐在靠后的位置上。
她一来,除了上首的王夫人,其余人皆站起身。独陆娇磨磨蹭蹭,被王夫人的眼风扫过,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大家子弟,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
栖月俯身行礼。
王夫人一身紫色单厢薄缎织锦,华贵慈和,“昨日齐妈妈来回话,原是我想差了,只记着咱们婆媳亲近,却忘了你还有行简要顾。”
“行简上朝去了?”她满面和色,看起来分外疼人,却只顾着说话,忘了叫栖月起身,“你们这才回来几日,也是辛苦。”
栖月低眉顺眼,“为朝廷效力,不敢言辛苦。”
王夫人笑容加深,“听说陛下赏赐了你封地食邑?”
栖月还维持着半蹲福礼的姿势。
若是从前,她能纹丝不动的蹲满一盏茶的功夫。大约是这三年养尊处优,只这一会儿,小腿已经开始打颤。
王夫人依旧坐的端庄优雅,丝毫没有当初指着她鼻子骂她是贱蹄子时的狰狞,反倒一直温和可亲。
但栖月再傻,也不至于蠢到以为王夫人能跟她当一对京都好婆媳。
既然做什么都不可能讨好婆婆,那就是什么都能做!
栖月笑着直起身,面上做害羞状,“全是夫君功劳。”
王夫人笑容一顿。紧接着就指了离主座最近的一个座,笑容可掬,“看我,快,坐下说。”
栖月从善如流。
她坐下后,其余人这才跟着坐下。
“没规矩的东西!”有人尖声骂道。
栖月不出所料的看过去,陆娇也一脸挑衅的看过来。
四目相对,栖月柔柔一笑,故作惊讶,“娇娘也在?我以为你昨日已经家去了。”
陆娇脸皮一僵。
昨日宋临求官不成,生了大气。夫妻两本是要一同家去的,可宋临不许,叫她留在娘家继续为他求官。
这会儿被栖月点破,脸色便不大好看,“要你多管闲事。”
栖月是个面糊的精致人,半点不生气,“那是自然。”
陆娇与宋临的闲事,她是半点也管不了的。
“母亲,远舟快回来了吧?”陆娇被栖月噎住,转头看向王夫人,“前日安阳侯夫人还问起远舟的事。”
安阳侯崔氏,五姓七望之一,安阳侯崔林官至司空,是京都极繁盛昌隆的世家。他家的三小姐,在京都素有贤名。
提起陆远舟,王氏的笑容才真切几分,只是当着栖月的面,并不想多说,“快了。”
陆娇得意的扫一眼栖月,拍手笑道,“极好,等我见到崔小姐,可话说了。”
比起姜栖月这狐媚不入流的玩意儿,崔棠这种名门贵女才配与她做姑嫂。
陆娇兀自说得高兴,王氏侧眼看向下首栖月,略略心惊。
她一身葱黄绫子襦裙,因在家里,头上简单挽了个斜髻,髻底部托着三五颗滚圆明净的大珍珠,鬓边斜插一对金累丝镶宝石牡丹花簪,其中宝石颗颗耀眼。
然这些珍宝不过是美人的点缀。
她坐在那里含蓄笑着,玉净花明,鲜妍明媚,竟是叫人移不开目光。
几个庶女一直偷偷打量她,她也好涵养,兀自坐得端庄。
当初是自己小瞧了她。
连陆恂那样的人,都被她哄住了。
还有远舟,那时为了她,可是前程家世什么都不顾了!
王夫人缓缓拈起腕上的佛珠。姜氏不过仗着年轻貌美,得些宠爱,且不说陆恂对她能好几时,只做婆婆的为难媳妇,实在不用挑时候。
“前日与你说的春日宴,咱们家是每年三月中举办,齐妈妈,将账册和礼单给世子夫人。”
王夫人春风和煦,对栖月道,“距开宴也不剩几日,你先将历年的账册和走礼拿回去看着,有那不明白处,随时来问我。”
说完,又对着一屋子请安的子女道,“我乏了,今日便先散了。”
除了陆娇外,一屋子的庶子、女全都规规矩矩起身,行礼告退。
回到玉笙院,栖月先不急着看账本,而是屏退左右,严肃发问,“我就没有一件正常的寝衣?”
松萝没想到是问这个,“夫人的小日子提前了?”
世子和夫人感情好,只有夫人来癸水时,才会穿普通的寝衣,夜里也不再叫水。
但夫人这两日并未换洗啊。
松萝满脸疑惑。
栖月发誓,自己其实不想懂,可她就是莫名其妙听懂了松萝话里的深意。耳根热的发烫,她实在难将冷肃威严的陆大人与松萝口中的那个“世子”联系到一处。
可是如果两人当真夜夜笙歌,那陆恂这两夜的守礼又是为什么?
栖月这会儿不光耳根,身子都有些发烫,她真不是色中饿鬼,只是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心里一时又害怕迷茫起来。
如果她能来到三年后,陆恂呢?
锐利洞察的陆大人,又是否当真是她的夫君?
与她同床共枕的人,会不会只是陆远舟的大哥,那个在三年前,将她赶出显国公府的陆恂?